第108章 陶鑄“喬遷”中南海!兩軍對壘懷仁堂(18)(2 / 3)

“你他媽國民黨!”又是一拳。

“你他媽國民黨的兒子!兒子都不是,是孫子!國民黨的孫子!”

這十幾名“造反派”叫喊慣了“造反派的脾氣”,今天才嚐試到什麼叫“造反派的脾氣”。他們萬料不到陶鑄身陷囹圄,居然敢“反”,敢與“造反派”對罵,一時有些發傻,不知所措。

“他媽的!”空軍轉業兵惱羞成怒地連續揮拳:“我看你嘴硬還是老子的拳頭硬……”陶鑄掙不出手來反抗,連連挨拳,不禁暴跳如雷:“奶子的,要不是相信共產主義,老子跟你拚了!你們敢放開手,老子跟你拚了!”

在中國挨批鬥的高級領導幹部中,像陶鑄這樣敢於硬碰硬,甚至舍命反抗的確實罕見。空軍轉業兵膽虛了,麵對這位年近花甲的被扭按住的硬骨頭老人,嘴裏雖然還在罵,拳頭卻舉不起來了,步步後退,縮到人後,終於提前溜走了。

他一溜,其他心慌意亂的“造反派”們也再批不下去,呼幾句口號便如鳥獸散。

第二天,忠心耿耿的老警衛曾雲同誌拖著兩條灌了鉛似的腿,艱難地走到陶鑄麵前。他嘴唇蠕動著,說不出話,難過地垂下了頭。

陶鑄立刻明白了,閉了眼問:“要走了?”他睫毛抖得厲害,低低歎一聲:“唉,拖累你了……”

中南海西門已經貼出大字報,說曾雲是“老保”。

“陶書記,他們收了我的槍,談了話……”曾雲抬起頭,望著陶鑄頭上幾顆雞蛋大的青包,還有鼻孔裏的血痕,嘴唇抖了抖,“他們要送我進學習班,另外派人替換我……”曾雲哽住了。

陶鑄想從椅子裏掙紮著站起來,傷臂無力支撐,又跌下來。曾雲忙上前扶住:“陶書記,我沒盡到責任。”

“是我拖累你了。”陶鑄眼角凝出一顆淚花。

曾誌走過去,將一疊錢交給曾雲:“你家裏困難,到了學習班還不知道怎麼樣呢,這200元錢你拿去用吧。”

曾雲生活困難,過去陶鑄夫婦每月補貼他15元。對於身邊的工作人員,陶鑄都是堅持這樣做的。所以生前他沒留下任何存款。

“不行,曾書記,我不能要。這麼多年……”曾雲不顧接替人員已立到身邊,含淚說:“現在你們這種情況,這錢我不能再要了!”

他知道陶鑄已經停發了工資。

“拿去。”曾誌把錢塞到曾雲手中,“我們這種情況才餓不死呢,倒是留著錢也沒用處。聽話,拿去吧。”

曾雲捧著錢,最後望一眼陶鑄,轉身慢慢離去。快到門口,他突然衝回來喊:“陶書記,你要保重啊……”

他哭了,就那麼用胳膊擦著眼淚離開了陶鑄。

1968年3月,對陶鑄的看管第三次升級。“警衛”人員增加到兩個班,在屋子裏設了三個崗。一個在房門口,一個在房後門。第三個如影隨形地緊緊盯在陶鑄身邊——走路貼你屁股,寫字貼你椅背,睡覺貼你床頭,吃飯貼你餐桌,連上廁所都要貼你臉前!

江青下令:24小時身邊不許沒人。

它就是要使你分分秒秒都處在一種充滿敵意的冷冰冰的逼視之下!真如芒刺在背,鬼魅纏身,比五花大綁更讓你感到麻木、窒息和痛苦。它要使你周圍的一切,空間、時間、陽光、空氣、飯菜、睡眠等等都像被施過魔法一般變得沉甸甸,成為一種負擔。這種負擔就是要迫使你精神崩潰,迫使你失常,迫你自殺!

但是,陶鑄有曾誌。妻子的存在使那壁壘一般的外部世界被洞開了一扇春風入室的窗口。她一刻不離地陪伴著他,以女性特有的溫柔安詳,從容不迫,抵消著冷森森的逼視,撫慰了陶鑄的心。

善與惡就這樣一分一秒都不曾停息地搏鬥了兩年。

曾誌研墨,陶鑄抓筆,在監視者的眼皮底下寫滿一幅紙:

“自殺,就是有見不得人的事,不想把自己的問題弄清楚。當然也有這樣的可能,就是你去見了馬克思,問題還是弄不清楚。那也不要緊,事實終究是事實,最後還是可以弄清楚的。我相信我自己的四句話:‘性質’縱已定,還將心肝掏。萇弘血化碧,哀痛總能消。”

陶鑄哪裏知道,他寫此明誌篇時,馬克思已經向他召喚了。1968年8月,在天安門召開了百萬人的“批鬥劉鄧陶大會”,為了相呼應,在中南海分三個場子,分別鬥劉少奇、鄧小平和陶鑄。鬥陶鑄的有300多人,曾誌也被拉去陪鬥,並親眼目睹了陶鑄激烈反抗,被拳打腳踢,頭上鼓起三四個雞蛋大的青包,兀自怒吼反抗,掙紮有三個多小時。

此後不久,陶鑄便頭暈,眼花,嘔吐。無人醫治,拖了半年之久才給診治,發現是癌。在周恩來的親自過問下,才得到手術治療。

可是晚了。手術後五個月,就是1969年9月,陶鑄又感到腹內陣陣疼痛,發低燒。醫生診斷是癌腫擴散。

他得到的不是積極治療,而是一個命令:“緊急疏散”,“明日離京……”

早晨7點,曾誌被人叫到了汪東興那裏。

“北京要緊急疏散,可能要爆發戰爭。陶鑄要疏散到安徽合肥。你怎麼辦自己決定”。汪東興像學生背課文一樣宣布著“組織決定”。他望一眼曾誌,說:“你隨陶鑄去也可以,但是去了以後不準與外界通訊,不準與任何人來往;不隨他去就去廣東插隊勞動,但必須與陶鑄斷絕關係。”

曾誌暈眩得搖晃一下,終於又站穩腳。

“什麼時候走?”

“明天。”

“明天不行,陶鑄病得很重,至多也隻能活兩三個月,我要為他準備一下。”

“那就18日!陶鑄到那裏後,每月給他100元生活費,生活自理。”

曾誌回來了,她想晚點告訴丈夫,讓打擊推遲些,再推遲些。

然而,陶鑄在床上說:“告訴我吧,什麼事?”

曾誌望著丈夫,那張曆盡磨難的瘦削的麵孔,顯出對一切突然事變和任何不幸打擊能泰然處之的平靜。於是,她說明了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