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辛格從中美關係的曆史談起,一直講到這次會晤。周恩來、葉劍英等很有耐心地聽著。連基辛格也覺得這麼念太枯燥,隻好將開場白念完——
“所以,尼克鬆總統希望看到中華人民共和國回到國際大家庭來,起到它應有的建設性的作用。為此,總統期望訪問中國……”
這個在哈佛大學磨煉過口才的教授,不願再念,幹脆撇開材料彙編,顯露其口才,隨便地說起來:“已經有許多人訪問過這個具有幾千年文明的美麗的國土了,但對我們來說,卻是一個神秘的國土。”
周恩來擺了擺手,說:“你會發覺,它並不神秘,你熟悉之後,它就不會像過去那樣神秘了。”
基辛格說:“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造成了我們兩個大國的對立與隔絕。”
周恩來說:“兩國之間的分歧是巨大的。例如,台灣問題就是兩國關係緊張的根源。博士先生,我們終於坐下來了,就可相互闡述自己的觀點,讓對方有充分的了解。”
問題在桌麵上攤開來了,最重要的是台灣問題。基辛格談了尼克鬆政府對於台灣問題的建議:
一、美國政府擬在印支戰爭結束後撤走三分之二在台灣的駐台美軍,並準備隨著美中關係的改善而逐步減少在台灣餘留的軍事力量。
二、承認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不支持台灣獨立。
三、不支持“兩個中國”或“一中一台”,但希望台灣問題能和平解決。
四、美蔣條約留待曆史去解決。
五、美國不再指責中國和孤立中國,美國將在聯合國支持恢複中國的席位,但不支持驅逐台灣的代表。
基辛格還談到越南戰爭等印支問題。
等基辛格闡述美方的觀點時,已到晚餐時間,茅台酒和魚翅羹使桌上氣氛變得寬鬆了一些,雙方說了一些打趣的話。
晚飯後繼續會談。周恩來針對基辛格提到的美方觀點,坦率地表明了中國的原則立場,特別闡明了中國政府對台灣問題的一貫觀點,那就是:台灣是中國的神聖領土;台灣問題是中國的內政,不容許外國來幹預;解放台灣是中國自己的事情,美蔣條約無效,美軍必須限期撤離台灣。
談到越南戰爭,周恩來指出,美國朋友總是喜歡強調美國的體麵、尊嚴。你們隻有把你們的所有的軍事力量統統撤走,一個也不剩,這才是你們最大的榮譽和尊嚴。
周恩來又說:“我是大致同意尼克鬆總統7月6日在堪薩斯城演講的觀點。總統講到當今世界存在‘五極’,也就是五種力量中心……”
“堪薩斯城?五極?”基辛格愕然了,迷惑地反問,尼克鬆關於世界力量變化的說法,他是知道的,尼克鬆和他在一塊多次地商量過,認為世界從50年代的兩極,即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及以美國為中心的西方民主國家,發展到60年代後期,隨著中蘇分歧的公開化,世界力量實際上形成了中、美、蘇三極了,也就是“大三角”的說法,尼克鬆總統也不止一次地在公開場合的講話中講到“三角關係”的理論。現在,在基辛格出發談判以後,在7月6日,尼克鬆又正式地在公開的場合發展到“五極”理論;事前,並沒有給他打招呼,就是7月7、8日他到伊斯蘭堡,尼克鬆還打來過電訊,三番五次地講在出發前就講過不知多少遍的話:公報中不要署名;在尼克鬆之前其他政治家不許去中國。就是在他起飛飛往北京之前幾個小時,尼克鬆還通過機密渠道告訴基辛格,要他記住:公共關係專家們認為7月15日華盛頓時間下午10點30分是總統發表公告的最合適的時機,為什麼總統偏偏忘了提醒他,在7月6日總統已經對全世界作了“五極中心”理論的講話。尼克鬆的“五極中心”觀點,現在在會談中由周恩來提出來。這一下子就使基辛格處於不利的境地,因為這件事及演說內容,他都一無所知。
洛德敏感地看了基辛格一眼。他在暗暗為自己的上司著急。
周恩來敏銳地感覺到了,問:“你們是不是在路上沒有看到總統的講話?”
基辛格被周恩來觸中痛處,顯得尷尬發窘,隻好點點頭。
周恩來卻真誠地為對方介紹尼克鬆的觀點。說:“尼克鬆總統聲明,本屆政府‘務必首先采取步驟,結束大陸中國與世界社會隔絕的狀態。’他預見到世界上將出現‘五個超級經濟大國’美國、西歐、日本、蘇聯和中國,它們之間的關係將決定當代和平的結構。我們讚同你們總統的觀點,卻不讚同給中國戴上‘超級大國’的帽子,也不參與大國的這場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