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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落山後,黑暗的氛圍由淺入深層層推進,巷子裏秋風川流不息,一些零星的人在風中匆匆走動,基本上去向不明。

孫小果換了一身西裝對著鏡子看到自己瘦黃的臉上仍然彌漫著無法克服的猥瑣,他就用一把缺齒的梳子將頭發弄得順理成章的樣子,又不停地眨動一雙小眼睛,企圖捏造出一些自信的目光來。畢竟有過三個月影視表演培訓班的基礎,加之幾年前在一部電視劇中當過一次賣老鼠藥的群眾演員,不到十五分鍾,他對自己就有了把握。

正要出門參加可紅的生日宴會,收水費的老頭將孫小果堵在屋內:“整天見不到你人影,一條街就差你電費沒交。”

老頭進屋後用目光反複搜索了一遍屋子,他看到一張腿腳鬆懈的單人床,床上攤著被子空煙盒和幾本舊雜誌,牆上有幾張港台功夫明星張牙舞爪拳打腳踢的劇照,其中有一位形象規範的冷麵殺手用不懷好意的眼睛盯著牆角裏的一隻塑料水瓶和幾雙肮髒的鞋子。老頭不知道冷麵殺手是孫小果很尊重的壞蛋明星溫兆倫。這個結構淩亂內容龐雜的空間很容易讓人想起黑社會毒品買賣的臨時據點。孫小果說:“最近我工作很忙,深夜回來,一早就走了。”

沒有工作的孫小果自離婚後就租了這間民房,每月150塊租金交給一個牙齒殘缺不全的啞巴,據說啞巴的老婆在這間屋裏吊死以後,啞巴就搬走了。孫小果貪圖便宜也不管這裏麵吊死過人或殺死過人,反正馬路要拓寬,兩個月後他就將和這條街道以及屋裏死人的影子統統從城市地圖上抹去。

老頭看孫小果倚著門框抽煙,頭發長長的使人很難斷定他的兩個耳朵是否齊全,就搬了一張上麵粘著糖紙的方凳子,搖搖晃晃地爬上去看電表的數字,然後又仔細地推敲電表上的鉛封:“現在偷電的太多了。”

孫小果說:“據說偷電的都是老年人,年輕人一般都不靠偷電發財。”

老人從凳子上很危險地探到地上,他說:“小順子家偷電被我逮到了,他爹說是小順子幹的,小順子說是他爹幹的。當小偷還是年輕人手腳麻利些。”

他們很平靜地討論著一個暗藏殺機的話題,有點像永遠分不出輸贏的兩個人很無聊地扳手腕。老頭說:“三十二塊八毛。”孫小果遞給他一張伍拾圓的票子,出門時老頭說:“我要找你錢。”孫小果說:“不用找了,剩下的錢就算你多跑幾趟買茶水了。”

孫小果順手關上門,轉身就走。老頭站在黑暗的風中喊道,“下次沒開水,到我屋裏去灌一壺!”

路燈像聽了口令一樣,一下子全亮了。

粵港海鮮樓外的巨大的霓虹燈幕牆上,赤橙黃綠青藍紫的魚蝦蟹鱉在色彩變幻中活蹦亂跳,孫小果仰起頭看到黑暗無邊的天空就是這些魚蝦蟹鱉的海洋,這使他有了住在海底的感覺。

迎賓小姐的臉上堆著千篇一律的笑容,這是全世界通用的表情。小姐彎腰對孫小果說:“歡迎光臨!”孫小果說:“不用歡迎。”後麵一對手挽手的老夫少妻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宴會大廳裏三十多桌賓客基本上都是衣冠楚楚,臉上笑容燦爛,他們輕鬆而體麵地說笑著,極少數男女在談論生意和股票之餘很愉快地相互打情罵俏,一些BP機和大哥大的鈴聲穿插其間錦上添花。孫小果望著頭頂上天藍色海洋的圖案聽著音箱裏流淌出《綠袖》的曲子,他孤獨的眼前又一次晃動著妻子絕望的臉和三歲女兒天真的笑:“爸爸,早點回來吃餃子。”孫小果點燃一支煙,大口大口地噴雲吐霧,身邊一位鼻子很好看的小姐用紙巾在鼻子前邊扇來扇去,這是用一種文明的姿勢表示對香煙的深惡痛絕,孫小果聞到了她身上芒果的香味如同一把尖刀插進了他脆弱的感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