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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多賓客相互認識的很多,孫小果是他們共同陌生的麵孔,熟人們相互之間的話都說不完,因此誰也不會注意他的在場以及在場的意義,他的西服是絛綸化纖布的,屬於抗洪救災物資,孫小果沒想到一下午苦心經營的自信其實是不堪一擊的。

吃了許多魚的賓客們像魚一樣離開粵港海鮮樓,握手的動作和酒氣熏天的“再見”聲頻繁出現,海鮮樓裏的酒味和海腥味此時已處於平分秋色的相持階段,人們心情良好地各自走向另外一些空間。

一部分興猶未盡的至親好友要在隔壁的“金沙灘”娛樂城參加“零點生日舞會”。孫小果拿不準是否應該參加,此時他就像一個必須與組織上斷絕聯絡的沙漠上的恐怖主義分子,一切都得由自己作出決定,孫小果有些孤立無援的迷惘。

孫小果想起多年以前老師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意思,他捋了一下滿頭長發,邁著正大光明理所當然的步子走進了舞場。

舞會文明禮貌行為規範,孫小果坐在角落裏看男女們很有分寸地在舞池裏舞蹈,人影憧憧,歌聲纏綿。娛樂城裏一位不自量力的女歌手死去活來地唱著“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愛你有幾分……”其偽裝的投入與陶醉充分表明捏造情感給人帶來的痛苦,電聲樂隊的幾個年輕人要比女歌手誠實得多,在女歌手誇張抒情的時候,他們抱著電吉它、電貝司,一臉的麻木不仁。

不少來賓向可紅獻歌,其中一位文弱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手抓話筒用一口地道的粵語說:“可紅小姐是我們公司最真誠的客戶,我把最真誠的《祈禱》獻給可紅小姐,謝謝!”

年輕人的聲音有點張學友的味道,高音部分處理得相當圓滑,孫小果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歌聲之後,年輕人很紳士地邀請可紅跳舞,可紅的舞步輕盈而飄逸。與此同時,孫小果看到張思凡已經跟一個長得像塞琳·迪雯的女孩跳第四支曲子了。

孫小果終於沉不住氣了,他走過去邀可紅跳舞時,邀請的動作和手勢都比較生硬,可紅很勉強地站起身。燈光很暗,好像是一首四步舞曲。可紅貼近他悄悄地說:“你不能這樣公開露麵。”孫小果感到可紅飽滿的胸脯如棉花一樣抵住了自己瘦弱的排骨,這柔軟的壓力使他有些心虛,“我想知道跟張思凡跳舞的是誰。”可紅說:“我妹妹。”他們比較草率地晃了幾圈,迅速鬆手。

舞會結束的時候,孫小果蜷縮在牆角的沙發裏聽到張思凡對歌唱得像張學友的年輕人說:“我用車送你回去吧!”年輕人說:“謝謝,不用了,張總,我給紅姐的一批秋令服裝什麼時候發貨?”張思凡說:“這件事,你跟可紅具體商量吧。”

後來,孫小果知道了那個年輕的小白臉叫劉懷,是廣東達蒙製衣有限公司駐本市的業務代表。

孫小果回到了巷子那間小屋裏,他口渴得要命,水瓶裏空空如也,老頭叫他去灌水,可老頭家在哪兒呢,一看表,已是後半夜兩點三十七分,他一頭倒在床上,床腿很痛苦地吱吱了幾聲,他聽到屋外的秋風糾纏著巷口的電線嗚嗚作響,類似於恐龍時代的流水聲。

孫小果這天晚上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裏他走過了飄揚著紅旗和樹葉的道路,一路上風聲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