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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小果穿得一本正經地走在光天化日之下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滑稽,一個離婚的無業青年穿西裝打領帶無異於一個應招小姐沿街散發精神文明建設方麵的傳單。於是他套了一件敞開懷的寬鬆休閑服,下身綁一條牛仔褲,腳上蹬一雙假耐克鞋,這種裝束是社會閑雜人員的基本特征。他推著一輛鏽跡斑斑的自行車在國貿大廈門前停住,仰起脖子,看到四十八層的大廈被天藍色玻璃幕牆牢牢地固定在繁華的長江路中段,密不透風的玻璃幕牆上緩慢移動著藍天白雲的圖案,雲團如同盛開的棉花或牧場上的羊群,張思凡就在棉花或羊群的後麵抽煙喝茶談生意數鈔票與女性促膝談心。凱文計算機公司在二十八樓包租了一層寫字間,而且還在全省各地開設了一百二十多家銷售網點,世界各地及國內所有名牌電腦在張思凡的二十八樓集中,然後各個擊破地湧向全省各地的辦公室教室賓館酒樓書房牢房……

孫小果將自行車架在大廈門前不鏽鋼電動柵欄邊,等待著張思凡下班。他倚在車架上看一張上麵有殺人放火強奸販毒的小報,明亮的秋光照耀著報紙上一個少女即將被強奸的文字,當歹徒在報紙第四版上剝開了少女的裙子並露出了繡花內衣的時候,張思凡從國貿大廈裏出來了,孫小果立即中止了歹徒的犯罪情節,他卷上報紙看到許多男女跟張思凡打招呼,一部分人臉上流露出了無比崇敬的表情。

張思凡走向一輛烏黑賊亮的“奔馳”轎車,跟在他身旁的一位披肩長發的小姐說:“張總,去天天漁港還是去海皇閣?”孫小果看到小姐夾著黑色的公文包,邁著搖搖晃晃很危險的步子,鞋跟大約有六公分高。

張思凡已鑽進了車內,孫小果沒聽清他說了一句什麼,隻看見小姐坐到副駕駛的位子上,張思凡戴上墨鏡,很熟練地駕著車在停車場上劃了一個弧度迅速滑向馬路。

孫小果騎著自行車窮追不舍。

正是下班高峰期。孫小果車速太快,在拐過一個路口時,將一位騎著女式賽車的女孩撞倒在旁邊矗立著女性絲襪廣告牌的自行車道上,孫小果眼睛像槍口一樣瞄準了“奔馳”,他爬起來準備繼續追上去,一位長得結實而蠻橫的漢子從後麵揪住了孫小果的衣領,“你他媽的想溜?”孫小果扭過頭,臉上準確無誤地挨了一記重拳,他聞到了嘴裏腥甜的血腥味,與此同時,他看到了蠻橫漢子臉上紫色的刀疤。孫小果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女孩從地上爬起來揉著自己右側的屁股對臉上有刀疤的漢子說:“老七,饒他算了。”刀疤漢子問:“沒事嗎?”女孩說:“沒事!”孫小果用手抹去嘴角的血反複嘮叨:“對不起,實在對不起!”那刀疤漢子說:“我不提醒你一拳頭,你連對不起都不會說。”後麵堵了許多自行車,大多數人都說:“算了,算了,又沒傷著。”也有少數人說孫小果應該先道歉才是。

一位警察不合時宜地走過來,他老遠就喊道:“你們都過來!”這時刀疤漢子和女孩已經騎上車走了,自行車流也已恢複了正常流動,警察愣在中午的陽光下,莫名其妙。

孫小果裝上鏈條,卻不知該去向何方。“奔馳”和張思凡已下落不明。

下午下班時遲遲不見張思凡出來,孫小果怕自己滴溜溜直轉的目光引起人們的懷疑,像所有國家的特工和情報局人員一樣,他戴上了墨鏡,天空和樓房頓時陷入了暗無天日之中,國貿大廈門口兩位穿一身深藍色製服的門衛手裏拎著橡皮警棍在孫小果身邊走了幾個來回,他們都以“提高警惕保衛祖國”的目光反複分析孫小果。孫小果有點不自在起來,身上的骨頭和血肉有些鬆懈和渙散的傾向。

張思凡跟兩位年輕女子和一位男子並肩走出了大廈門口,他們談笑風生,先後鑽進了“奔馳”,孫小果聽見張思凡說了一句:“海關那邊的工作比端掉鬼子炮樓還要困難。”

孫小果根本弄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不鏽鋼電動柵欄徐徐打開,“奔馳”緊貼著孫小果滑出大門,他看到坐在後麵的那位麵目不清的男人打開車窗,伸出半個腦袋,對孫小果吼了一嗓子:“找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