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公主李昭薨逝,附馬爺柴紹還遠在西北長漠,對付處於膠著狀態的吐穀渾。皇帝李淵,則領著他如雲的嬪妃、宮娥,正巡幸遊冶於驪山溫泉,歡歌宴飲,快活逍遙。快馬來報他最寵愛的女兒薨逝的消息,皇帝立即起駕回宮。
身為天家公主的李昭,在最後纏綿病榻的幾年,卻隻有萍水相逢的曹思燕、魏征和親兵裴如鳳相陪。她的父皇帶著貴妃、嬪妃忙於四處巡幸畋獵,泡溫泉;她的兄弟太子、秦王、齊王和外放諸王,一年也難得見一次麵。不是忙於征戰,就是戚戚於窩裏鬥,爭權奪利。她感謝曹美人、魏玄成和如鳳給她的溫暖和慰藉,在彌留之際,對前來探視的太子妃流著淚,斷斷續續地說:
“我年紀輕輕就領著娘子軍,隨父皇、兄弟征戰殺伐,不知人間尚有友誼,真情……現在我要走了,無所憾事,隻是未能玉成思燕和玄成的美事……看到他們成親。我在皇城有一處宅子,叫月華樓……我死後,太子和魏征差不多也就要班師了。太子回宮,你告訴他,月華樓我已賞給魏征夫婦了……讓太子恩準……魏洗馬仍居宮外,讓他和思燕、如鳳在一起,我,我也就放心了……”
平陽公主最後的遺言,竟是這樣。魏征回到公主府,聽思燕、如鳳說到此,禁不住淚流滿麵。這個從小失去父愛母愛,靠自己在外勤學苦讀,做過道士,當過叛逆的他,幾次遇險,九死一生,變成了鐵石心腸之人,卻被公主的情誼深深打動了。
平陽昭公主的喪事辦得十分隆重,皇帝詔加送葬隊伍前後加鼓吹樂隊,班劍四十人,武賁甲卒一百人。
太常卿鄭元壽諫奏說:
“喪葬之禮,自古婦人無鼓吹,宜遵古製。”
李淵對其女昭兒愛之心切,他辨解道:
“鼓吹,軍樂也。公主親執金戈,興義兵以輔成大業,豈可與平常婦人相比?如此不僅合古禮,更合常禮。”
說得太常卿無話可說了。
由太子建成主祭,隆重熱烈地安葬了平陽昭公主。遵公主遺言,魏征和思燕、如鳳,從出殯之日起,帶著少許幾個傭人,搬到了皇城東的月華樓。這裏距太子東宮也就隔著中書省、門下省幾個官衙,魏征進出東宮仍很方便。
太子建成平劉黑闥凱旋回京,雖碰上平陽公主薨逝,遠沒有李世民平東都凱旋時風光和榮耀,但辦過公主喪事後,皇帝在太極殿早朝時當著諸大臣,對太子多有嘉勉,並賞賜了隨太子出征的將佐。當時,李淵的三個兒子,各自擁兵,已構成了三大軍事集團:即太子東宮、秦王世民和齊王元吉。在太子和秦王爭鬥中,齊王元吉倒向誰,就會加強誰的力量,將呈現二比一的態勢。
魏征敏銳地看到了這一點,在遠征劉黑闥途中,他曾跟太子密談分析“三足鼎立”之勢。
“晉陽起兵,齊王元吉尚幼小,未習軍事。”魏征分析說,“武德四年,皇帝命秦王掛帥平東都,叫齊王副之,是有意讓他見習戰事。秋七月,凱旋歸來,跟隨秦王後麵的二十五名虎將,領頭的就是齊王。封秦王為天策將軍,領司徒,元吉則為司空,幾乎是並駕齊驅。第一次平定劉黑闥,秦王受詔命還京,秦王所將兵馬悉付齊王。現在,齊王羽翼已硬,足可與二兄鼎足而立。齊王屢與秦王征戰,有齟齬也有親密,此次太子親征,正是把齊王完全拉過來的好機會。”
“元吉勇猛有餘,沉穩不足。”李建成思索地道,“他驕縱慵逸,名聲欠佳,這樣的人拉過來有用嗎?”
“他畢竟是王,與太子您和秦王一樣,在聖上那兒說得起話。”
“怎麼拉他過來?”
“您隻須如此這般……”魏征麵授機宜。
經過不到兩個月,太子與齊王合兵第二次平劉黑闥,劉黑闥兄弟斬首洺水之日,齊王元吉果然完全倒向太子一邊了。並非魏征給了李建成什麼絕招,隻是他深刻了解,在兄弟爭儲中,齊王元吉必定要考慮他自己的地位。原來假意與太子合作,利用尉遲敬德事件“演功”,他想假借太子之手先除掉秦王,結果落空,但說明他同樣有覬覦皇位的強烈野心。為他著想,倒向秦王擠垮太子,秦王像一座高山擋在前麵,他是斷無出頭之日的;相反,支持太子弄掉秦王,以他的戰功和勇猛是不難再除掉太子的……魏征早猜透了齊王元吉的“小九九”,所以能讓太子建成穩操勝券。
東宮與齊王攜手,使秦王世民處於不利地位。武德六年下半年,李世民屯守並州,再也沒有從前顯赫的功績了。年底回京,直到武德七年六月,又遭到冷落與排擠。太子、齊王利用嬪妃關糸,不斷在皇帝耳邊說秦王的壞話。齊王勸太子暗暗除掉秦王,甚至說:
“我當為兄手刃之,不必太子操心。”
有一次,李世民隨父皇一同來到齊王府第,李元吉讓護軍宇文寶埋伏在內室,準備行剌秦王世民。碰巧這時太子建成走了進來,發現宇文寶手持利劍,神色驚慌,他厲聲問:
“你在府內執劍何為?”
“太子爺……”宇文寶執劍的手猛地抖索著,吱吱唔唔地說,“是齊王……齊王要我等在這兒……”
“等誰?”
“秦王……”
“等秦王幹什麼?”
“要,要末將下手……”
“放肆!還不快快退下!”太子建成畢竟比齊王思慮深遠,如此當他的麵殺了秦王,父皇第一個要懲辦的就是他太子。
正在這時候,世民跟在父皇背後走了進來,齊王元吉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似地整整衣冠迎了出來。然而,精細的李世民已發現夾著長劍驚慌溜走的宇文寶,也看出太子反常的神色。這次齊王府的流血事件雖然被性頗仁厚的太子製止了,但事後元吉慍怒地道:
“完全是為兄計,於我何有?”
武德七年三月,東討副帥李靖平定江南,置東南道行台,以李靖為行台兵部尚書,後為揚州大都督府長史。至此,唐初的統一戰爭全部結束,爭奪皇位繼承權的鬥爭更趨白熱化了。
原來太子建成為了對付秦府勢力,私自招募各地和長安驍勇二千餘人為衛士,分別屯守東宮左右長林門,號稱“長林兵”。慶州都督楊文幹曾經宿衛東宮,與李建成關係密切。武德七年六月,皇帝去宜君縣仁智宮避暑,命太子建成留守長安,由世民、元吉侍駕。
皇帝起駕前夕,元吉來到太子東宮,密議說:
“父皇離開京畿,我與二哥都走了,你留守京都協理朝政,這正是削弱秦王勢力,逼父皇禪位的大好時機!“
“這――”太子建成舉棋不定,猶豫地道。“這行嗎?”
“怎麼不行?”元吉煽惑說,“你已經有二千長林兵,再讓慶州楊文幹選送些兵馬來,你就可以控製皇宮,把秦王府房玄齡、杜如晦那班狗日的統統抓起來,再把長孫王妃軟禁在宮中。老二對長孫氏特別好,他要發兵來找麻煩,你拿長孫王妃一威脅,他就會乖乖地聽你的話,秦府那些將佐再驍勇也成一灘泥。”
“這倒也是。”太子建成在心裏捉摸,隻要把老二逐出皇宮,流放到巴蜀或邊疆,父皇那兒一切就都好辦了。齊王元吉見太子動了心,暗暗竊喜,在他看來,“但除秦王,取東宮易如反掌也”,眼看自己心裏的“小九九”指日可待,掩飾住興奮催促著說:
“大哥,你還顧慮什麼呢?現在是萬事俱備呀……要不,我在仁智宮幹脆把老二結果了……”
“嗯,也隻好這樣了。”李建成拳頭攥出了水,狠下決心道,“安危之計,在此一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