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禁苑裏帝後鋤禾黍 馬欽差撫農諫忠言(2 / 3)

“臣等明白,感謝聖上教誨!”幾十名使臣個個頭上冒汗,心裏緊張得撲登撲登直跳。

“那你們請回,準備出發吧!”李世民手一揮,又道,“馬愛卿,你留下,朕還有話跟你說。”

使臣們走了,馬周接過皇帝手裏的鋤頭扛在肩上,君臣沿小路朝樹林裏走來。李世民邊走邊說:

“馬周,你最近的疏奏,朕都看了,所有條陳,朕都可以采納,惟修築新宮一事,還得緩期。雖事關太上皇之大孝,但崇飾宮宇,遊賞池台,上皇之所欲,百姓之所不欲,勞弊之事,暫不可施於百姓。還是等兩年看看再說吧。”

“聖上所慮極是,”馬周道,“凡事都有輕重緩急。近年來,百姓猶有嗟怨,以為陛下不存養之。京師及益州諸處,營造供奉器物,並諸王妃主服飾,皆過靡麗。堯之茅茨土階,禹之惡衣匪食,臣知不可複行於今。漢文帝惜百金之費而罷露台,慎夫人衣不曳地;景帝以錦繡纂組妨害女功,特詔除之,所以百姓安樂。至孝武帝雖窮奢極侈,承文、景遺德,故人心不搖。倘高祖之後即值孝武,天下必不能守。此時代差近,事跡可見。臣聞昧旦丕顯,後世猶怠,作法於治,其弊猶亂。陛下少處人間,知百姓辛苦,前代成敗,目所親見,尚猶如此,而皇太子生長深宮,不更外事,即萬歲後,聖慮之所當憂也。”

“你說到了朕的一塊心病。”這時已經走進樹林,李世民回頭指著那稀稀疏疏蔫蔫黃黃的一塊麥地說,“為教諭太子,朕分給他一塊麥地,令其鋤草施肥。而常山王承乾自小貪玩遊樂,不事稼穡,你看那麥地卻隻見草不見麥苗了。”

君臣複行,馬周猶按他的思路說了下去:

“臣竊尋自古黎庶怨叛,聚為盜賊,其國無不即滅,人主雖悔,未有重能安全者。凡修政教,當修之於可修之時。若事變已起而後悔,無益也。故人主每見前代之亡,則知其政教之所由喪,而不知其身之所失。故紂笑桀之亡,而幽、厲笑紂之亡,隋煬帝又笑齊、魏之失國也。今之視煬帝,猶煬帝之視齊、魏也!”

李世民聽得毛骨棘然,但對馬周的煌煌宏論心悅誠服,大有相見恨晚之態。君臣二人邊走邊談,走出西內苑,迤邐來到太極殿,李世民在龍椅上坐了下來。這時,大太監汪雲端來熱茶,皇帝命給馬周賜坐,賜茶。馬周恭謹地抿了一口香茶,繼續侃侃而談:

“昔賈誼謂漢文帝雲:‘可痛哭及長歎息者’,當韓信王楚,彭越王梁,英布王淮安之時,使文帝即位,必不能安。又說,賴諸王年少,相互製之,長大之後,必生禍亂。後世皆以賈誼之說為是。臣竊觀今諸將功臣,陛下所與定天下,無威略震主如韓、彭者,而諸王年少,縱其長大,陛下之日,必無他心;然則萬代之後,不可不慮。漢、晉以來,亂天下者,何嚐不在諸王。皆由樹置失宜,不豫為製節,以至滅亡。人主豈不知其然,溺於私愛也。故前車既覆,而後車不改轍也。今天下百姓尚少,而諸王已多,其寵遇過厚者,臣竊慮之,非特恃恩驕矜也。昔魏武帝寵陳思王,文帝即天子位,防守禁閉同囚犯一般。何也?先帝加恩太多,故嗣王疑而畏之也。武帝寵陳思王,實害了他啊。裏語雲:‘貧不學儉,富不學奢。’今大聖創業,豈惟處置見諸子弟而已,當製長久之法,使萬代奉行……”

馬周善於敷奏,機鋒犀利,思辨周密,言必切理,聽之纚纚,令人忘乎所以。李世民始終聽得十分專注,他對馬周所言諸王之亂,太子即位之禍,尤其感觸良多。常山王承乾不聽師傅調教,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他與馬周建立了無事不談的友誼,以至馬周受命率幾十名使臣去全國各地巡視之時,李世民常感歎地說:

“朕一夕不見馬周,便思念不已。”

欽差禦使馬周率幾十名使臣走後,李世民在魏征等陪駕下也開始巡視關內關東。身體力行地貫徹他的撫農以靜,靜以安民的治國方略。每到一地,他都諄諄教誨封疆官吏說:

“朕是日夜忘食,未明求衣,晝夜孜孜,惟以安養為慮。自登九五以來,不許橫役一人,唯一所想的就是讓庶民百姓得到休息生息,能過上富足安穩的日子。”他還打比方說,“治國與養病無異。病人覺愈,還須養護,若有觸犯,必至殞命。”

“如果有人病了十年,”魏征在一旁進一步闡述皇帝的意思說,“療治雖愈,但已經是皮骨僅存,身體虛弱,你就要叫他負米一石,日行百裏,必不可得。隋氏之亂,非止十年,陛下為之良醫,除其疾苦,雖已乂安,未甚充實。”

巡視到澤州,發現澤州剌史長孫順德,把前剌史張長貴、趙士達私占境內膏腴之田數十頃,劾實後予以追奪,分給了少地的貧苦農民,李世民對長孫順德大加褒獎。巡幸到靈口,那裏村落逼仄,想均田給少地農民,但無地可給。對受田不足的情況,李世民深感憂慮,竟致徹夜難眠,一早起來對魏征說:

“均田法頒布多年了,可是有的窮鄉僻壤無田可授,還有一些災民、流民無田可種,如何是好?”

“聖上,貞觀元年關內旱、蝗,糧食歉收,不是曾組織饑民到關東‘分房就食’嗎?”魏征回憶地說,“依下臣之見,同樣可以製定減賦免租等優惠條例,組織和鼓勵無地或少地農民,遷往空荒地較多的‘寬鄉’,以便給足田數。”

“哦,這倒是個好辦法。”李世民連連點頭。

在充分勘查的基礎上,返回長安,皇帝發布了“朝廷立議,戶殷之處,得徙寬鄉”的詔令。後來還寫進了《唐律疏議》,用法律的形式固定下來。在卷十三解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