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定唐律仁慈除枉殺 尉遲恭巧計斬淫僧(2 / 3)

“上皇,父親……”皇帝和皇後都激動地抱住了太上皇。

在位貪婪享樂的上皇,年老了心反而變得仁慈寬厚起來,他拍拍皇帝、皇後的肩膀,精神振奮地道:

“還是戴胄說得好,皇帝有至高無上的生死預奪之權,世民,你身為皇帝,千萬不可枉殺無辜。朕當年定《武德律》,就是有鑒於隋煬帝的酷刑暴政,冤魂枉鬼何隻千萬。當時製定新律令的原則是‘務在寬簡,取便於時’。你當進一步修善刑典,長使天下安寧,百姓無冤案呻吟哭訴,此是上皇的至囑!切記,切記。”

李世民夫婦和太子承乾,在大安宮陪伴太上皇整整一天,李世民的耳旁老是響著上皇的囑咐:“你當進一步修善刑典,長使天下安寧,百姓無冤案呻吟哭訴……”

入夜,皇帝夫婦和太子始辭離大安宮,李世民親自為上皇捧輿至殿門,上皇不許,命太子承乾代之。

此後一連好些日子,李世民都在考慮修善刑律之事。其實貞觀伊始,君臣就進行過一場致治與立法的大辯論,宰相封德彝主張“以嚴刑肅天下”,而魏征則主張以“仁政”代替隋末的暴政。李世民采用魏征的建議,進一步發展了太上皇的寬仁思想,反映在立法上的是“仁本,刑末”的主張。李世民對大理寺卿說:

“仁義,理之本也;刑罰,理之末也。當今之世,國靖民安,宜專尚仁義,當慎刑恤典。”

自貞觀元年正月,皇帝便命長孫無忌、房玄齡、魏征和一批“學士法官”,本著“意在寬平”的精神在修善厘定法律。這一工作一直沒有間斷,已經取得了很大成績。

貞觀律較之前代立法,死刑減少了一半,與號稱寬簡的《開皇律》相比,減斬刑為流刑就達九十二條,減流刑為徒刑者七十一條,還廢除了鞭背酷刑與斷趾等肉刑。

由於李世民對死刑的處理極為慎重,所以有時他不輕易相信大理寺的判決。一次,他親臨大理寺,召問被判死刑的囚犯有無冤屈。一個被大理寺卿唐臨判處死刑的囚犯,“嘿而無言”,而被唐臨之前的法司所判的十餘個連坐的死囚,一見皇帝走來,在監內連聲大呼:

“冤枉!冤枉啊……”

李世民感到十分奇怪,忙究其原由。

第一個死囚回答道:

“唐卿斷案,必無冤枉,所以罪民無意申訴。”

而後麵那十餘個連坐的囚犯卻說:

“我們實實有冤,請皇上賜唐大人再審再判,如若唐大人判我等仍然是死罪,我們也心服口服。”

李世民對唐臨讚歎不已地道:

“死也要死個明明白白,令人心服口服,斷獄固當如卿。這十多個連坐之徒,你就重新審理,還他們一個公道吧。”

這以後,皇帝不僅詔令三次反複查核的死刑“三複奏”,而且自貞觀五年起,還作了“二日五複奏”的新規定。

這是用鮮血換來的教訓。

先是怒斬交州都督盧祖尚,後來又有錯殺張蘊古。

那是李世民初即位時,幽州都督廬江王李瑗謀反被殺,李瑗的幕僚張蘊古,投靠李世民獻《大寶箴》,博得皇帝的嘉獎,授予大理丞,即大理寺卿下屬的法官。

可到貞觀五年,張蘊古有個老鄉,名叫李好德,因“自涉妖妄”被捕入獄。張蘊古為之辯護,說他患有癲瘋病,胡言亂語,自所難免,根據法律不該懲辦。奏報上來,皇帝禦批恩準。張蘊古在未正式判決前把皇帝的旨意,暗中告訴了李好德。有人揭發張蘊古蓄意包庇,這是執法犯法,李世民一聽勃然大怒,在盛怒之下,下令把張蘊古斬首於長安東市。平心而論,按照貞觀律法條例,張蘊古即算有包庇嫌疑,也構不成死罪,怒殺張蘊古顯然是一樁錯案。

後來,李世民冷靜下來,追悔莫及,深感自己辦錯了。他懷著沉痛的心情總結經驗教訓,對大臣們說:

“若按常例,張蘊古未至極刑。朕一怒之下,下令處死,而諸位大臣來不及提出異議,就是大理寺司法衙門也沒有複核查實,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因朕一時的失誤而枉喪黃泉,這是血的教訓啊!從今往後,凡處死刑,在京城裏要二天內複奏五次,其他諸州仍執行‘三複奏’,務必杜絕枉死冤案。”

為了確保死刑審判程序的完善,在《唐律疏議》中規定:“死罪囚若不待複奏報下輒行決者,流二千裏。即奏報應決者,謂奏訖報下應行決者,聽三日乃行刑……若限未滿三日而行刑者,徒一年。”如此規定,反映即使是對應死之人,也充滿人道主義精神。

貞觀律繼承了秦漢律中“誣告反坐”的精神,捍衛了法律秩序的公正,李世民以此保護了正直無私的良臣,打擊了投機取巧興風作浪的小人。有一次,長安縣有個叫霍行斌的落魄文人,對朝廷心懷不滿,造謠言,刮陰風,上書誣蔑魏征參預了什麼“謀反”。李世民看過奏疏,回想魏征自玄武門事變後,歸附朝廷,前後諫諍二百餘事,無不實事求是符合朝廷的利益,這樣的人能謀反?他當即對大理卿道:

“此言大而不實,不須鞠問,將霍行斌交付有司收監定罪,按誣告反坐定刑好了。”

後來,又有秦府舊屬、岷州都督高甑生誣告軍事將領、右仆射李靖的事發生。高甑生開始不服李靖的軍事調度,兩人關係鬧僵以後,挾私報複,上書誣告李靖謀反。即使是秦府舊屬,李世民當然也不會偏聽偏信,李靖為大唐立國轉戰南北,立下了汁馬功勞;貞觀以來奉命捍衛邊疆,威震北狄。這樣久經沙場、出生入死、勳業卓著的將領,怎會謀反呢?為了慎重起見,他還是派法官進行核查,結果“有司按驗無狀,高甑生以誣罔論處”。

按理,高甑生該當處死,但李世民因他是秦府功臣,“減死徒邊”處以三千裏流刑。可是高甑生仍不死心服罪,托人求情,希望再予寬大處理。李世民嚴正地說:

“理國守法,事須劃一,今若再赦之,使開僥幸之途,國家法律還有何尊嚴!”

具有雄豪氣質與果斷作風的李世民,難免有時“臨朝斷決,亦有乖於律令”的事發生。可貴的是,一代英主的他,知錯必改,能夠引咎自責。廣州都督黨仁弘,在任上勾結豪強,受賄金寶,以沒官的少數民族僚人作為奴婢,又擅自斂賦,被人告發以後,依律當處死刑。李世民念其年老,又惜為元勳,從寬發落,奪爵廢為“庶人”。這自然觸犯法律尊嚴,自知“弄法以負天”,不願開這種先例。

他對侍臣道:

“昨天看到大理寺五奏誅黨仁弘,黨某是功臣元老,朕哀其白首就戮,方吃過早膳,就命撤案。然為求黨某存生之理,終不可得,今欲曲法,由你們上疏乞生吧。”

就這樣,大貪官黨仁弘在皇帝授意的侍臣保釋下免死了。李世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妥,於是他召集五品以上文武大臣,來到太極殿前,他提出“請罪於天”的辦法,來引咎自責。

他沉痛地道:

“法者,人君所授於天,不可以私而失信。今朕私自庇護黨仁弘而欲赦之,是亂其法,上負於天,下愧於民。朕決定席蒿於南郊,日進一蔬食,以謝罪於天三日。”

房玄齡出班勸阻道:

“陛下寬仁,待黨仁弘不以私而以功,何至自貶如此!”

李世民不許,群臣頓首固請於庭,自旦至暮,乃降手詔,詔曰:“朕之罪有三:知人不明,錯用黨仁弘,一也;以私亂法,二也;未能善賞惡誅,三也。以公等固諫,且依其請。”於是貶黨仁弘為庶民,流放欽州。不過他還是下了罪己詔,布告天下。

皇帝尊法,大臣們守法,君臣互勵,上下監督,形成了貞觀一代官民守法的良好風氣。

貞觀七年,李世民的兒子蜀王李恪,有個姓楊的王妃,父親名叫楊譽。此人在長安城裏,依仗是皇親國戚,作威作福,與人爭奪官婢,指使家丁大打出手,觸犯了刑律。刑部下屬官吏――“都官郎中”薛仁方依職勘查審理此案,那天,他依法將楊譽拘留審查。可是,楊譽的兒子身為“千牛”,是皇帝的侍衛官,他在太極殿宿衛時,趁李世民罷朝休息心情高興時,向皇上訴苦道:

“皇上,朝廷五品以上的大官,如果不是犯反叛罪,就不得拘禁……可是薛仁方一個小小的‘都官郎中’,卻把下官的父親您的親家拘禁起來了。他這明明是以國戚之故,橫生枝節,故意找下官父親的麻煩。還望萬歲爺為下臣父親作主。”

李世民一聽,勃然大怒,立即下令要打薛仁方一百記屁股,還要撤職處分。剛好魏征來找皇帝有事,聽說要打“都官郎中”的屁股,便挺身而出,為薛仁方辨護道:

“薛仁方既是職司,能為國家守法,這是他的本分,豈可枉加刑罰以成外戚之私?況且那些‘舊號難治’的世家貴戚,依仗權勢,魚肉百姓,強奪官婢,簡直是一夥危害社稷的‘城狐社鼠’,若不嚴加防範,無異自毀堤防。有薛仁方這樣官不大的‘都官郎中’來治一治,正是朝廷的福氣,百姓的福音,也是陛下罪己詔維護法律尊嚴的結果,微臣要特地為聖上祝賀啊!”

說完,魏征雙手抱拳,跪在殿前向皇帝叩首。

“魏愛卿,快快請起!”李世民一把扶起魏征,拍拍後腦勺,橫了楊千牛一眼,自嘲地道,“響鼓不用重敲,魏愛卿一席話,使朕猛然醒悟。在京城作惡的外戚貴胄也真令人討嫌,傳旨:免薛仁方杖股撤職處分,著他依法審理楊譽一案。”

魏征微微一笑,抱拳道:

“下臣代‘都官郎中’謝恩!”

長安城少陵原上,有兩座古塔,一大一小。兩座古塔附近有一座規模宏大的佛寺,由於山門前有一對石刻的栩栩如生的綿羊,所以善男信女把這座佛寺稱呼為“羊頭寺”。雙塔還未修之前羊頭寺落成不久,高聳入雲的經樓佛殿,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加上寺內梅竹山石,環境清悠,吸引了不少遊人。每逢初一、十五,周圍幾十裏的男男女女,都要來敬神拜佛,羊頭寺的香火十分旺盛。

後來,從洛陽來了個叫慧靈法師的和尚,做了羊頭寺的方丈,時間不久,前往燒香拜佛的婦女就慢慢地少了。因為人們傳說,有些年輕少婦單獨前往進香求子,竟然失蹤數天,或始終渺無音訊。說是遭到了暗害;僥幸回家的女人,卻總是尋死覓活,哭哭啼啼。原來這些女人都遭到了新來的慧靈法師的奸淫汙辱。

當時朝廷保護宗教,和尚享有種種優待和特權,更何況,所說這慧靈和尚在東都洛陽時,為當時做秦王的當今皇帝,算過命,料定他要做“太平天子”,還受過秦王賞賜。盡管慧靈和尚奸淫婦女的醜聞越傳越廣,但都知道惹不起這個淫僧惡棍,何況又無真憑實據,所以一直無人向官府告發。

羊頭寺離京城長安不過十多裏地,這樁醜聞不知怎麼傳到了開國元勳尉遲敬德的黑夫人耳裏。尉遲敬德雖然外放了同州剌史,但家眷還留在京城,右武侯大將軍也經常因公因私回長安府上住個十天半月。這天尉遲敬德回家,吃晚飯時,心直口快的黑夫人便憤憤不平地跟他說起了羊頭寺的傳聞。黑夫人咧嘴罵道:

“男人個個都是叫驢、騷豬公,做了和尚,還要奸淫人家的良家婦女,真是不得好死!”

“夫人,你罵誰來著?”尉遲敬德一邊喝酒一邊問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