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齊王叛審出驚天案 欲自裁廢立總傷情(1 / 3)

再說刑部尚書劉德威一行,來到齊州劾查,在監內訊問了君慕、梁猛虎二以及牽連的數十人,多被勘實。

皇帝知道事已無可挽回,急發詔命齊王祐與權萬紀回長安麵君。詔書一到,齊王祐既恐懼,又憤怒難禁,他全都遷怒於長史權萬紀。恨從心裏出,惡向膽邊生,於是他跟劍客燕弘信、燕弘亮兄弟密議,欲謀殺權萬紀,一泄心中之恨,二到朝廷死無對證。

權萬紀奉召先行,隻帶兩個隨從。齊王祐遣燕弘亮等率二十餘騎追殺,追了數十裏,眼見前麵權萬紀的坐騎,燕弘亮大呼:

“權長史,稍留腳步……”

權萬紀回頭一看,見是燕弘亮,他正張弓搭箭飛馳而來,知道大事不妙,仍鎮定地喝斥道:

“燕弘亮,難道你敢追殺朝廷命官,想造反!”

話音未落,一箭將權萬紀射墜下馬,兩名隨從逃之夭夭。二十匹馬一齊圍了上來,燕弘亮等人跳下馬,見權萬紀仍在地上掙紮,便抽出腰刀一陣亂砍,活活將權萬紀肢解了。

齊王祐黨羽逼典軍韋文振一道造反,韋文振不從,跳上馬,率一部份王府兵卒逃出齊州城。齊王祐的劍客追了數裏,也把韋文振射殺。典軍的部屬見頭領被殺,稽首伏地,顫栗不已,不敢仰視。

齊王祐殺死了兩名欽命府官,知道回朝已無法交代。在左右劍客群小勸導下,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正式扯旗反叛朝廷,私署左右親信為上柱國、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置拓東王、拓西王等官,開庫斥帛行賞,驅民入城,招募城中男子年十五歲以上皆為兵卒,練甲兵,築城堞,深挖護城河。一時間,齊州城被鬧得烏煙瘴氣,人心惶惶,不少吏民棄家室妻兒,連夜從城牆上放繩索出逃,齊王無法禁止。

權萬紀的兩名隨從僥幸脫逃,馳回長安,向朝廷稟報齊州之變。李世民聽了呆在那兒,半天沒有吭聲。還是房玄齡提醒他道:

“陛下,齊州之事該怎麼辦?”

“噢,齊州……這個祐……”李世民咬牙切齒地吩咐說,“立即詔令兵部尚書李世勣、刑部尚書劉德威發懷、洛、汴、宋、潞、滑、濟、鄆、海九州之兵,討伐齊王祐,誰敢抵抗,格殺勿論。把齊王祐活活捉來京城,朕要問他的罪!”

“是,遵命!”房玄齡知道這詔命的份量,他轉身欲去傳旨。卻又被李世民叫住:

“慢。”

說完,皇帝怒衝衝順手抓起一支朱筆,在一張黃絹上龍飛鳳舞向齊王祐寫了一份手敕曰:

吾常戒汝勿近小人,正為此耳!往吾子,今國仇,我上慚

皇天,下愧後土。

寫畢,李世民流著淚將手敕交與房玄齡道:

“把它交給李世勣,帶往齊州。”

齊王祐召燕弘信、燕弘亮等五人同宿於王府臥室,餘黨分統士卒巡城自守。他們以為齊州城自古城垣堅固,固若金湯,有那麼多劍客士卒守衛,萬無一失。齊王祐則每夜與燕弘信、燕弘亮等人同眾王妃飲宴不息,歌舞不歇,醉生夢死。自以為得誌,戲笑之際,說到齊州府外各州縣官軍,燕弘亮大言不慚地道:

“王不須憂,官軍膽敢來犯,我燕弘亮右手持酒杯,左手揮劍為王將敵軍殺個人仰馬翻,一個不留。”

“弘亮兄是活關公,”一位劍客吹噓說,“擂鼓三通斬蔡陽,抽刀回來,溫過的酒還是熱的。”

“哈哈,關公算什麼,”燕弘亮口出狂言,“他那八十斤的青龍偃月刀,不及本將一把奪魂劍!”

齊王祐對燕弘亮一夥劍客的本事,深信不疑,於是傳檄諸縣,令征兵勤王,諸縣皆不從。有一天,齊王祐領著一夥親信黨羽騎馬來到大街上,齊州人羅石頭迎麵走來,指著齊王祐曆數其罪道:

“齊王,你身為皇子,領齊州數十個州、縣,也算是山東地麵的父母官。可是你有當今皇帝的一點點德性嗎?貞觀以來,皇帝屢發詔令要輕徭薄賦,靜以養農;而你來山東以後,營宮造殿,徭役不斷,苛捐雜稅,無日無了,還要領著一夥烏龜王八蛋,四處遊獵,馬踏莊稼,搶掠民脂民膏,你,你……”

羅石頭越說越氣,他猛地奪過前麵一護兵的槍矛,朝齊王祐亡命剌去,不幸為燕弘亮所殺。

齊王祐反叛朝廷以後,齊州城外民眾,村自為戰,抵抗叛軍。一天齊王引數十騎襲擊高村,村人高君狀遙指齊王大罵道:

“主上提三尺劍取天下,億兆蒙德,仰之如天。齊王你驅城中數百親信黨羽,就想叛逆造反,以犯君父,這無異手搖泰山,螳臂擋車,你怎麼不自己掂量掂量呢?”

齊王祐的嘍玀追擊,活捉了高君狀。高君狀仍然罵不絕口,齊王祐愧疚得無地自容,終究不敢殺他。

齊王祐喜歡養鬥鴨,王府大院鴨棚裏,養了近百隻各地選送來的鬥鴨,隻隻體形碩大,能鬥過一條惡狗。殊不知就在各縣拒絕聲援的一天夜裏,一隻狐狸竄進鴨棚,竟將四十餘隻鬥鴨咬斷了頸脖子而去。齊王祐愚昧而又迷信,他以為凶兆已現,在百般窮蹙無奈之時,他隻得上表乞命。表曰:

臣,帝子也,為萬紀讒構,上天降靈,罪人斯得。臣狂失

心,惝怳驚悸,左右無兵,即欲顛走,所以頗仗械以自衛護。

斯時,李世勣和劉德威統率的大軍未至,而青、淄等州官兵已集聚在齊州周圍。齊王祐那群狐朋狗友勸他攜妻子兒女走豆子坑為盜,上山為王,計尚未決。齊府兵曹杜行敏等人商議,決定私自擒獲齊王祐,送到京城去,以為自己消災滅禍。這一密謀,幾乎獲得除了齊王祐親信黨羽外所有吏民的呼應。這天夜晚,四麵鼓噪,聲聞數十裏。齊王祐親信黨羽有居王府外者,全部被民眾殺死。這也說明在大唐盛世,誰要造反都是不得人心的,將群起而攻之。

在嚴密防守的齊王府,齊王祐聽到外麵的喊殺聲,心神不安地問旁邊的燕弘亮兄弟:

“什麼聲音?”

旁邊有人揣度地回答:

“大約是兵部尚書李世勣的飛騎,已經登城了。”

“啊!怎麼得了?”嚇得膽顫心驚的齊王祐,命左右披甲執兵退入一碉樓似的堅固密室,妄圖閉門頑抗。

這時,杜行敏率兵鑿穿城垣,一湧而入,一千多人將碉樓圍個水泄不通。但是自旦至日中,攻打不克。杜行敏站在碉樓下,仰頭向齊王祐高聲喊話說:

“你齊王過去是帝子,今日淪為了國賊,你若不速速開門受降,立即就要焚為灰燼了!”

齊王祐躲在裏麵不吭聲,杜行敏令眾人抱來柴草,堆放在碉樓四周,再次喊話,準備舉火。這時,齊王祐從一個小窗口裏探出頭來,俯視著下麵喊話道:

“杜兵曹,本王把門打開,你能保證燕弘亮兄弟不死嗎?”

杜行敏在心裏罵了聲:“死到臨頭,還想保那群狐朋狗友,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死都要做千古罪人!”嘴上卻不動聲色地回道:

“沒問題,你的朋友死不了!”

齊王祐和燕弘亮一夥這才打開門,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杜行敏衝上去一把抓住燕弘亮,大喝道:

“燕弘亮,你這個瞎眼魔頭,你害的是誰?害的是當今皇帝的兒子――一個不爭氣的齊王啊!”

話音未落,兩手如利爪,將燕弘亮一對眼珠子摳了出來,摔落在地上。接著手起刀落,將燕弘亮兄弟斬於齊王祐跟前,其餘幾名碉樓頑抗者全部被殺。

杜行敏把齊王祐捆綁起來,押出王府,登上城牆,以示吏民,城下萬人歡呼叫喊:

“殺了他!殺了他……”

“殺了這個叛逆的東西!”

“身為齊王都督,不愛民為民辦事,專事坑害百姓,殺了他!”

“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時,齊州城外,漫山遍野都是官軍。李世勣、劉德威統帥的九州兵馬風馳電掣馳過來了。杜行敏把齊王祐押入王府東廂,命人嚴密把守,他與其他官吏敞開城門,迎接李世勣、劉德威去了。

齊州之亂很快平息,李世民詔敕李世勣等罷兵,安撫齊州百姓,蠲免齊州賦稅一年。給平定齊州叛亂的有功之臣,詔敕加賞:擢原王府兵曹杜行敏為巴州剌史、封南陽郡公,布衣高君狀為榆社令,已故義民羅石頭,追贈為亳州剌史,撫恤其家屬。

齊王祐押回京師,李世民不想見這個忤逆之子,傳令賜死於內侍省,貶為庶民,葬以國公禮。

齊王祐的妻室兒女、家檔文書,全部押解京城。詔敕妻子、兒女皆貶為庶人,遣回娘家。皇帝在撿視庶子祐的文疏時,發現王府記室孫處約一份言辭激烈的諫書,嗟歎之餘,累遷孫處約至中書舍人。經過廷議,追贈權萬紀為齊州都督、賜爵武都郡公,諡曰敬。典軍韋文振擢升左武衛將軍,贈爵襄陽縣公。

在大理寺審理齊王祐叛逆同黨的四十四名罪犯時,牽扯出東宮千牛紇幹承基。原來紇幹承基與燕弘亮兄弟早有勾結,曾在九成宮參預行剌魏王泰,雖未得手,但罪行已成。於是紇幹承基被捕下獄,罪當處死。這個幹盡壞事的剌客、太子千牛,為保自己一條小命,在大理寺供出太子承乾謀反驚天大案。

李世民聞訊,驚悸之餘,立即敕命長孫無忌、房玄齡、蕭瑀、李世勣與大理寺、中書、門下諸省,組成龐大的合議廳。第二天,在大理寺開庭審理紇幹承基。

紇幹承基自知卷入了“誅滅九族”的大案,惟一的出路是老老實實供出所有案犯和案情細節,以換取一條生路。所以他跪在朝廷眾多重臣的前麵,反而情不急心不慌,一五一十娓娓供述道:

“罪臣死有餘辜,不為乞死,也要把太子承乾與漢王元昌叛逆謀反的罪行說個一清二楚,這樣才不辜負當今天子的聖恩……”

長孫無忌心裏一痛,喝問道:

“太子謀反,你有什麼事實根據?”

於是紇幹承基從太子在九成宮避暑,指使他謀殺魏王泰說起,然後說到太子承乾的諸多失德,於誌寧、張玄素、孔穎達的強諫,再說太子指使他和剌客張師政,如何黑夜潛入於誌寧家,見於家過於簡樸,於誌寧竟睡在草席上,他們不允下手……最後說到太子命太子千牛賀蘭楚石密引其嶽父侯君集,來東宮密謀時,被房玄齡驚駭不已地打斷:

“侯君集?吏部尚書侯君集也參預了‘謀反’?你可不要像條瘋狗亂咬,須知這是大理寺!國法難容,誣告反坐!”

“房宰相,您是個大好人,有些事您是想不到的。不僅侯尚書參預了太子謀反,太子還讓罪臣拿黃金,厚賄收買了左屯衛中郎將李安儼,讓他作為內應。有次漢王元昌勸太子謀反,正好罪臣坐在一旁。漢王元昌對太子說:‘我看見聖上後宮有一美人,善彈琵琶,事成那天,新皇帝可得把那女子賞給我。’太子許諾道:‘一定恩準。’漢王元昌還對太子說,他已經聯絡洋州剌史、開化公趙節……他,他是長廣公主的兒子,父親是慈景……還有杜如晦的兒子、附馬都尉杜荷,他老婆就是尚城公主,他也是太子死黨。凡是死黨,都曾割臂,以帛拭血,然後燒成灰和酒飲下,誓同生死……”

李世勣越聽越氣,大喝道:

“你參加過歃血盟誓嗎?”

“參加了。”

“還有誰?”

“還有侯君集、李安儼、杜荷、漢王元昌、趙節、張師政……”紇幹承基一一數了下來。

四大臣和三部合審紇幹承基的折子奏來,李世民心情十二分沉重地看過以後,對左右侍臣道:

“朕將何以處承乾?”

群臣都垂下了腦袋,在心裏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不敢應對。通事舍人來濟為太子求情說:

“陛下不失為慈父,太子乃是陛下與長孫皇後的嫡長子,如果皇後在世,她一定希望太子盡其天年……”

李世民含淚點頭。因為一想起長孫皇後,他的心就軟了,一時百感交集,說不出對承乾是愛是恨,還是對自己管教失察的愧疚。

貞觀十七年四月十六日,皇帝發明詔布告全國,廢貶太子承乾為庶人,幽於右領軍府。他有意免漢王元昌的死罪,但群臣固爭,乃賜其在家自盡,詔免其母、妻、子株連之罪。侯君集、李安儼、杜荷、趙節等皆伏誅。東宮左庶子張玄素、右庶子趙弘智、令狐德棻,皆因諫爭規勸不力,坐免官為庶人。其餘東宮官屬當連坐者,一律赦免。詹事於誌寧以數諫差一點送命,獨蒙勞勉。

紇幹承基立有大功,不僅赦免其罪,還贈以外官,遣為祐川府衝都尉,爵祿平棘縣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