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於貞觀十九年正月回到長安,當時李世民不在京城,正在遠征高麗返京的旅途上。玄奘在天竺佛教聖地,成為瑜珈學派宗師、戒賢大師的首座弟子,成為戒日王設法會於曲女城的論主,講經十八日,無有詰難,佛國服膺,今古罕聞。李世民對此早聽稟報,曾讚歎道:
“鹿死苑鷲,瞻奇仰異。承至言於先聖,受真教於上賢。”
玄奘載譽歸來,到達於闐,即遣人上表皇帝,申述自己奇跡般的經曆,得到李世民的垂青,他敕令:
“於闐等道使諸國,送師人力鞍乘,應不少乏。令敦煌官司於流沙迎接,鄯善於沮末迎接。”
所以貞觀十九年玄奘回到長安時,僧人、俗士、庶民傾城而出,萬人空巷,焚香散花,頂禮膜拜,盛況空前。玄奘取經,曆時十九年,行程五萬餘裏,帶回經論六百五十七部,另有佛像、舍利、花果、作物種子等,為印度與中國文化交流作出了貢獻。
貞觀二十年二月,李世民車駕返回洛陽,還未到達京師,就急不可耐地在洛陽宮召見玄奘。玄奘的稟述給他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他對侍臣褚遂良說:
“昔荷堅稱釋道安為神器,舉朝尊之。朕今觀法師詞論典雅,風節貞峻,非唯不愧古人亦乃出之更遠。”
玄奘在陛見皇帝時,乘機提出選賢譯經的要求,得到首肯,“爰召學人,共成勝業”。李世民介於西域諸多小國均已納入大唐版圖,但對少數民族邊鄙地區一無所知。他希望鞏固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和別國建立睦鄰友好關係,發展與中亞、南亞及西亞各國的友好往來,他迫切需要了解西域廣大地區情況,所以提出請玄奘法師在譯經同時,寫一部《大唐西域記》,盡情記錄玄奘在西域的所見所聞。同時還希望玄奘還俗做官,對此玄奘沒有答應。但在回長安後的第二年,即把洋洋十八萬言的《大唐西域記》完成了,介紹了西方一百三十六個大小方國和數百個地區、城市的風土人情。
玄奘完全按照皇帝旨意撰寫,他在上表書中說:
“班超侯而未遠,張騫望而非博。今所記述,有異前聞,雖未極大千之疆,頗窮蔥外之境,皆存實錄,匪敢雕華。”
李世民拿到這部書稿後,高興而謙虛地道:
“法師夙標高行,早出塵寰,泛寶舟而登彼岸,搜妙道而辟法門,宏闡大猷,蕩滌眾罪。是故慈雲欲卷,舒之而蔭四空;慧日將昏,朗之而照八極。朕學淺心拙,在物猶迷,況佛教幽微,豈能仰測。請為經題非以所聞,新撰《西域》記者,當自披閱。”
貞觀二十二年,皇太子治為母親文德皇後修建的大慈恩寺落成,皇帝敕令玄奘和其弟子住進大慈恩寺,潛心翻譯經卷。可是經卷浩瀚,才份高的譯經弟子少,譯述進度十分緩慢。愁腸百結的玄奘信步走出大慈恩寺,來到曲江岸上躑躅徘徊,忽然看見一個眉清目秀的的少年在水邊舞劍,隻見這少年劍法精絕不俗,英姿颯爽,穎悟聰慧。玄奘心中不由得一動,“如果能將此兒收為徒弟,教給他西天竺語,那麼幫助和繼承譯經的人才便有了。”
這時,那少年收劍準備離開,玄奘匆忙上前道:
“公子,你姓甚名誰,能跟老僧談談嗎?老僧是剛從西天佛國取經回來的玄奘。”
那少年聽說是玄奘大師,十分高興,便坐了下來。一老一少有問有答,談得十分投機。原來少年名叫尉遲洪道,是大唐開國元勳尉遲敬德的親侄子,京兆長安人。他雖出身將門,武藝精絕,十八般兵器樣樣皆通,卻也滿腹詩書,聰穎異常,對玄奘法師的考問,對答如流,很有見解。玄奘恨不得立即將自己平生所學的全部教授給他,讓他做自己的衣缽弟子,繼承自己的譯經傳法事業。
當天,玄奘就拜訪了尉遲洪道的父親――左金吾將軍開國公尉遲宗,向他說明想收他愛子洪道為衣缽弟子的來意。尉遲宗本想要洪道習武,好襲自己開國公的爵位,但覺得玄奘是皇帝敬重的大和尚,又去西天取過經,做他的衣缽弟子也是極光彩的事,便說:
“犬子心性頑劣、驍悍,可能不堪造就,有負大師美意。”
“公子氣度非常,是個奇才,必成大器。”玄奘頗有把握地道。於是尉遲宗將軍很快答應了玄奘的請求。
父親雖答應了,兒子卻不願意出家為僧。玄奘知道後,三番五次上門激勵尉遲洪道,告訴他做一名學問僧的重要,翻譯經卷是普利眾生的千秋偉業,還把自己奉旨撰寫的《大唐西域記》拿給他看……洪道終於被玄奘的愛才精神所打動,虔誠拜三奘法師為師。
李世民聽尉遲敬德說起此事,極為欣慰,便降旨正式宣布尉遲洪道為玄奘的衣缽弟子,賜法號為辯機。
辯機來到慈恩寺出家,跟玄奘學習梵文竺語,日有所進,很快成為譯經高手。他與玄奘形影不離,仗著一身武藝,保護著師傅的安全。有天深夜,辯機發現窗外一條黑影一閃,立即拔出寶劍,一躍而出。玄奘卻在後麵喝道:
“辯機,我佛慈悲,休開殺戒!”
師徒二人奔了出來,誰知“剌客”卻是個圓臉的年輕和尚。年輕和尚“撲通”一聲跪在玄奘麵前,如實招認。原來和尚法號圓測,是新羅國王子,三歲出家,十五歲成了大和尚。後隨遣唐使船來到長安,皇帝李世民親自為其剃度,現住長安西明寺。他精通梵文竺語,深夜潛入慈恩寺是為偷聽玄奘師徒講經……
於是玄奘亦收新羅王子圓測為弟子。玄奘在世時,與弟子譯經十九年,共譯佛經七十五部,一千三百三十五卷。對後世宗教文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玄奘、辯機、圓測也成為了名垂後世的高僧。李世民對譯經非常關注,多次發詔,“載令宣譯”,玄奘在長安建大雁塔以藏佛經,李世民在長春宮製《三藏聖教序》,凡七百八十言。在“聖教序”中,他對玄奘的人品、風采、學問多有褒獎:
蓋聞二儀,有象顯覆,載以含生,四時無形。潛寒暑以化
物,是以窺天鑒地,庸愚皆識其端……有玄奘法師者,法門之
領袖也,幼懷貞敏,早悟三空之心;長契神情,先苞四忍之行
。鬆風水月,未足比其清華;仙霞明珠,詎能訪其朗潤。故以
智通無累,神測未行,超六塵而迥出,隻千古而無對……往遊
西域,乘危遠邁,杖策孤征。積雪晨飛,塗間失地。驚砂夕起
,空外迷天。萬裏山川,撥煙霞而進影,百重寒暑,躡霜雨而
前蹤……探賾妙門,精窮奧業。
李世民由早年的抑佛到晚年虔誠信佛,對玄奘多次說:“朕與法師相逢晚,不得廣興佛事。”這種相見恨晚的心緒,除了對玄奘個人的崇敬也還有自身的原因。
貞觀十九年前後,廢立太子,致使骨肉相殘,釀成離散悲劇;東征高麗失誤,致使無數生靈身歿異域,懷憂生之慨;再加上精力衰耗,體力驟降,疾病纏身,使他頓減早年叱嚓風雲的銳氣,精神陷入空虛的境地,而萌發禮佛的靈魂慰藉之念。
他從靈州返還京師後的冬末,由於風寒勞頓,精神疲憊,便欲專事保養。詔祭祀、表疏、胡客、兵馬、宿衛、行魚契給驛、授五品以上官員及除解、定決死罪皆隻聽聞,任皇太子決處。
正值李世民五十大壽,西方各少數民族回紇、仆骨、多濫葛、拔野古、同羅、解薛、思結、阿跌、奚結、契苾、白霫等酋長來朝,為皇帝祝壽。李世民賜宴於芳蘭殿,命有司厚加招待,每五日一宴,由皇太子或司徒長孫無忌等大臣作陪。
在近臣為皇帝祝壽的酒宴上,李世民對長孫無忌道:
“今日朕生日,世俗皆為樂,在朕反為傷感。今君臨天下,富有四海,而承歡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所以有負米之恨也。《詩》雲:‘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奈何以劬勞之日反為宴樂呢!”說到此,他忍不住淚流滿腮,諳然離席而去,左右皆悲。
當時房玄齡遭微譴歸第,褚遂良上疏曰:
“玄齡自義旗之始翼讚聖功,武德之季冒死決策,貞觀之初選賢立政,人臣之勤,玄齡為最。自非有罪在不赦,搢紳同尤,不可遐棄。陛下若以其衰老,亦當諷諭使之致仕,退之以禮;不可以淺鮮之過,棄數十年之勳舊。”
李世民看了褚遂良這份疏,想起房玄齡和已故的杜如晦輔佐他實現貞觀之初的大治,事事曆曆在目。他立即擬詔,召房玄齡回宮。過了一些日子,房玄齡又回家去了。其實這是房玄齡自己覺得位高極頂,權傾朝野,長子遺直拜銀青光祿大夫,次子遺愛又娶了合蒲公主,他是避位歸第,以終餘年。李世民不想讓他致仕,一直叫他當著宰相,就是不入宮上朝,也不肯放他散官。
這天皇帝去芙蓉園遊憩,房玄齡立即命子弟灑掃庭除,仿佛有某種心靈感應似地道:
“快快,皇帝的乘輿就要到了。”
果然,說話間,李世民的乘輿進了宰相府的大院。君臣兩手緊緊相握,道不盡思念之情。皇帝讓乘輿載著房玄齡一道回宮,為了房玄齡入宮方便,李世民竟下令,將皇宮的城牆挖了個洞,新開一張門,好讓年邁的房宰相來往方便。
貞觀二十一年春正月,開府儀同三司、申文獻公高士廉病篤,皇帝親至其第,流涕與訣,當晚薨逝。第二天,李世民又要親自去高府吊喪哭靈,房玄齡因皇帝痼疾新愈,諫阻道:
“聖上不能去,讓太子去就可以了。”
“不行!”李世民執意道,“高公非一般君臣,他兼故舊姻親,是皇後的舅舅。皇後不在了,朕聞喪豈有不去哭的道理?”
“陛下龍體要緊……”
“公勿複言。”
李世民帥左右自興安門出,至高府,長孫無忌在高府料理喪事,聽說皇上將至,停止哭泣,迎諫於馬前道:
“陛下服藥金石,按方術不得臨喪,奈何不為社稷蒼生自重!且臣舅臨終遺言,深不欲以北首夷衾,輒屈鑾駕。”
李世民不聽,長孫無忌橫臥在中門外的大道上,流涕極諫。皇帝的乘輿不能進,乃還東苑,南望而哭,淚如雨下。到出殯那天,欞柩徐徐駛出橫橋,李世民登上長安故城西北樓,望著慟哭不止。
正月末,詔回紇部為瀚海府,仆骨為金微府,多濫葛為燕然府,拔野古為幽陵府,同羅為龜林府,思結為盧山府,渾為皋蘭府,解薛為高闕州,阿跌為雞田州,奚結為雞鹿州,契苾為榆溪州,思結別部為跪下滯林州,白霫為寘顏州,各以其酋長為都督、剌史,各賜金銀繒帛及錦袍。敕勒各部酋長大喜,捧戴歡呼拜舞,掀起滾滾塵埃。皇帝在天成殿設宴,歌舞吹奏大唐十部樂招待。
諸酋長稱頌道:
“臣等既為唐民,往來天至尊京畿,如詣父母,請如回紇以南、突厥以北開一通道,謂之參天可汗道,置六十八驛,各有酒及馬肉以餉過往使臣,歲貢貂皮以充租賦,仍請能屬文人,使為表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