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疏曰:
往者濮王、承乾交爭之際,臣不顧死亡,歸心陛下
。時岑文本、劉洎奏稱:“ 承乾惡狀已彰,身在別所,
其於東宮,不可少時虛曠,請且遣濮王往居東宮。” 臣
又抗言固諍,皆陛下所見。卒與無忌等四人共定大策。
及先朝大漸,獨臣與無忌同受遺詔。陛下在草土之辰,
不勝哀慟,臣以社稷寬譬,陛下手抱臣頸。臣與無忌處
眾事,鹹無廢闕,數日之間,內外寧謐。力小任重,動
輒愆過,螻蟻餘齒,乞陛下哀憐。
如此聲情並茂的表疏,李治看了竟無動於衷。風燭殘年的褚遂良在愛州,翹首北望,表疏上去,如石沉大海,毫無消息。他在等待中輾轉病榻酷暑之中,不到一年,病故異鄉,骸骨葬於愛州。同貶愛州的兩個兒子,也先後死在那裏。
褚遂良、韓瑗、來濟,都在武後的淫威下死的死,逐的逐了。朝中隻剩下長孫無忌孤零零的一個人,此外還有一個不大聽武則天話的左仆射於誌寧。無忌已經感覺出要出什麼事情了,於是繼續致力編撰《武德貞觀二朝史》,全書共八卷,殺青之日,皇帝賜綢兩千匹。
高宗九年,以洛陽宮為東都,武則天因懼怕長安舊皇宮鬧鬼不潔,她便常居東都,很少回京師長安了。
武後心腹李義府貪婪無厭,諸子弟皆封官並列清貴,其母、妻、女婿,賣官鬻爵,包攬訟獄,門庭若市,權傾朝野。這時太宗朝大臣杜正倫,已擢為中書令,他看不過眼,常與李貓爭辨於朝,論理於市。日久生隙,兩人爭吵至皇帝殿前,皇帝不分青紅皂白,各打五十大板,貶杜正倫橫州剌史,李義府普州剌史。不久,杜正倫卒於橫州,而李貓雖貶在外,常受到武後庇護,以待時機挾私選用。
太宗朝文武勳臣,惟開府儀同三司鄂忠武公尉遲敬德善始善終。他晚年閑居,閉門謝客,不與官宦往來。學延年之術,修飾池台,種花養草,奏清商樂曲以自娛。如此凡十六年,年七十四歲以病終,朝廷對他恩禮深厚。
高宗十年三月,拜左仆射於誌寧為太子太師、同中書門下三品。這位太宗朝舊臣,當朝宰相,雖名列“三師”之首,可謂尊榮已極。不幸的是,他與位列“三公”之首的太尉長孫無忌一樣,正麵臨滅頂之災。
武則天恨長孫無忌,是在廢立皇後時無忌百般阻撓,恨於誌寧,是此人雖取中立,但至今仍不肯俯首合作。許敬宗曾多次找長孫無忌和於誌寧,希望他們給皇後一些麵子,站到娘娘一邊來。二人不領武後,更不領許敬宗之情,當麵折損道:
“皇後坤領後宮。臣乃朝廷命官,隻為皇帝辦差!”
武後聽許敬宗如此這般一說,氣洶洶地喊:
“這些家夥,受重賜而不知感恩,你給我把長孫無忌、於誌寧一鍋端了!”
許敬宗心領神會,經過挖洞尋蛇雞蛋裏麵找縫的一番偵查暗訪,終於找到一個所謂無忌參預廢太子謀反的證人。
此人名叫韋季方,是長孫無忌的朋友,原為太子洗馬。當時洛陽人李奉節告韋季方、監察禦史李巢朋黨案,二人因此被捕下獄。皇帝敕令許敬宗、辛茂去審訊,審訊前夕,韋季方因畏罪自殺未遂。
許敬宗當時為中書令兼大理寺卿,大理寺官員全都是他的黨羽。審案時判官說,如果韋季方咬定長孫無忌同謀犯罪,便可從輕發落。韋既是無忌的朋友,要他出賣朋友,他堅決不幹。用刑之後,他仍拒不招認,再次用匕首在身上自剌數處,即將死去。許敬宗以他不能再說話,便假造供詞,讓其按了手印,帶回去向皇帝奏稱說:
“韋季方供認,受太尉之令與梁王忠聯絡各地反抗朝廷勢力,伺機謀反,事情敗露,故爾自殺!”
“豈有此理!”李治且驚且疑地道,“所奏不可聽信,舅父絕不會做出此等事情,他又何必呢?”
許敬宗一板正經地說:
“臣開始也不相信,現在反狀已露,人證口供俱在,陛下猶以為疑,恐非社稷之福。”
“天家不幸啊……”皇帝掩麵抽泣著,邊哭邊說,“親戚間怎麼屢有叛離之事!往年高陽公主與房遺愛反,牽涉三駙馬、二公主,還有皇叔、兄弟,現在舅父難道又這樣嗎?朕慚見天下之人,此事若實,該怎麼辦!”
“遺愛乳臭小兒,勢何所成。”許敬宗憑三寸不爛之舌,欲擒故縱地道,“太尉與先帝謀取天下,天下服其智;為宰相三十年,天下畏其威;若一旦竊發,陛下遣誰擋之?今賴宗廟之靈,皇天疾惡,因按小事,乃得大奸,實天下之大幸也。臣竊恐無忌知季方自剌,窘急發謀,攘袂一呼,同惡雲集,必為宗廟之憂。願陛下速速決之!”
皇帝猶自不信,敕令大理丞辛茂再去審訊詳察。他哪裏知道辛茂是許敬宗的心腹爪牙。第二天,辛茂回宮複旨,審察結果完全一樣,證明長孫無忌是廢太子忠謀反的真正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