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淫女皇男寵馮小寶 徐敬業起兵討武氏(1 / 3)

則天元年(684年)五月,已經駕崩近半年的天皇李治的靈柩,一直停厝東都。在他的妻子忙過立中宗,廢中宗,再立當作擺設的睿宗,陰謀詭計一步步得以實現,皇權初步鞏固以後,終於靈駕得以西還。

高宗李治做三十多年皇帝窩窩囊囊,他的喪事辦得更為窩囊。連哭靈守靈的親人都沒有幾個了,剩下的三個兒子澤王上金、許王素節、廬陵王哲,都貶謫流放在遠方,不準奔喪;在身邊的最小兒子睿宗旦,也被軟禁東宮;其餘幾個除早薨的悼王孝,還有太子忠、太子弘、太子賢都被武後害死在他的前麵。能夠給他哭哭靈的就剩下三個女兒。其中兩個女兒義陽公主、宣城公主四十歲嫁了個宮役,哭先帝亡靈不如說哭她們自己,真正有心思哭哭的就一個太平公主。

大行皇帝的遺體擺在太極殿靈堂,冷冷清清一擺又是兩個多月。這期間天下並不太平:廣州胡商鬧事,殺了廣州都督路元睿及府屬官吏十餘人;溫州大水,衝毀民房田地無數,淹死百姓四千餘家;西北突厥侵犯朔州,弄得朝廷手忙腳亂,首尾不能相顧。終於在是年八月,庚寅,為天皇大帝出殯,葬於乾縣以山為陵的乾陵,廟號高宗。

辦完了埋葬丈夫的大事,也就最終埋葬了那個舊朝代,真正開始了武則天的新朝。

但是剛剛返回東都洛陽,凶兆出現,慧星出現在西方。夜空裏,彗星的尾巴光輝耀目,拖曳有二十多丈長,曆時三十三天才逐漸消逝。深更半夜,武則天在太監、宮女陪伴下,孤獨地走出宮幃,仰視夜空,在彗星華嚴炫目的美景下,她徒然產生了一種敬畏之心。天空有如此令人畏懼的景象,武則天的確不能有更多奢求了。神已經說了話,她一個半神之體似乎早有感悟,轉而向神靈祈求賜福。

她要辦的第一件事,就是修複故白馬寺,以鄂僧薛懷義為寺主。接著又改年號為“光宅”,改年號是武則天玩弄的故技,她這一年三改年號。以為把年號一改,把兩個兒子拉上寶座,又踢出朝門,就萬事大吉了。

既然光亮的彗星照耀於天,人間就要相應改變更多的名稱表示燦爛榮耀。於是武則天把洛陽改名為“神都”。皇宮的金鑾殿左側,高宗時代名為門下省,改名“鸞台”;右側的中書省,更名為“鳳閣”;禦書房更名為“麟閣”;尚書省則改名為“文昌閣”。一切都表示這是昆侖山頂上皇母娘娘的瓊樓玉閣,神仙福地,是她親政之所。為要使她在人間的職位與在宇宙的統治相配合,她別出心裁把朝廷的六部名稱:吏、戶、禮、刑、兵、工,相對地應改為天、地、春、夏、秋、冬。

這真是一個女瘋子。將沿用了多少個朝代的六部,改名為天部、地部、春部、夏部、秋部、冬部。誰知道春、夏、秋、冬部是什麼東西,怎麼能夠跟“禮、刑、兵、工”聯係起來,而天、地又怎麼跟“吏、戶”聯係起來呢?

在光輝燦爛的“光宅”之年,在一切名稱與天地四季相配的昆侖山頂神仙福地的中央,坐著那位半神之體狂妄已極的武則天武太後。她在使用那個比較不相宜的“武太後”名稱時,忽略了一點,將“天後”中那個“天”字省略掉了,這當然是一大不可估量的巨大損失。

為了彌補這一點,她又詔敕改用新的旗幟、羅蓋,全采用金紫兩色,浮華耀眼,膽大包天。

新政權響亮登場了。

寶座上發出的是專橫跋扈無比霸道的女人聲音,這位女皇反複無常,令人恐怖。她不接受忠諫,不容許反對。她發怒時,動輒暴跳如雷,令人毛骨悚然。而真正叫人恐怖的是,她對你親切友好之時,人人覺得朝不保夕。今天她是你的朋友,明天她就下道聖旨,叫你人頭落地。武太後現在有絕對的生殺預奪之權,欲興則興,欲廢則廢。盡可以封官賜爵,可賜與你權勢使人炙手可熱,可賜死,可貶謫,可消除毀滅,不管對方是何等樣人,就看女皇芳心一念之轉了。

無論是在私人生活方麵,還是在大庭廣眾典禮儀式方麵,武則天的貪婪權勢,愛好炫耀,妄自尊大,都達到了極點。她覺得自己的勝利是非好好慶祝一番不可了。用什麼方式,則盡可以不必拘泥。她就像窮人發了橫財,要興高采烈,歡飲達旦,放蕩喧鬧。不然,就不夠排場,不夠氣派。

她甚至覺得非建築一座“通天塔”房子,要屋頂向地基礎朝天;要建築一座寶塔,塔座向天尖頂朝下。非如此,不足以表達她興奮激昂的心情於萬一。在這種變態心情下,她斥巨資讓薛懷義去修白馬寺。

武則天成了一國之主,她決定要享帝王當享之樂了。當年她曾限製高宗的嬪妃數目與職責,提高宮中的道德氣氛。弄得好色的高宗隻能在姨姐、姨侄女身上渲泄情欲,結果把二人送上了絕路。現在武則天成了一國之君,而無一嬪妃,無一男寵,將何以消遣?何以打發漫漫長夜?

這個六十歲的老祖母,身體還是異常壯碩,精力超乎尋常地充沛,她的情欲超乎一般男人,更超過一般女人。她需要健壯的男人,叫男妃也好,男寵或什麼鴨公、叫驢都無妨。反正她需要男人跟她睡覺,跟她有巫山雲雨,床第之歡。

這個男人非常自然地出現了,那就是白馬寺主持薛懷義。薛懷義原來姓馮,名小寶。馮小寶原來並非和尚,而是在洛陽鬧市上一個摔跤賣狗皮膏藥的混混,以使拳弄棒吸引看客,兜賣膏丹丸散哄蒙拐騙賺錢。他身體高大,像一匹西域的血汗馬,好逞筋骨之能,以禦女奇術自誇。他混入寺院做了和尚、主持僧,先是跟太平觀觀主的太平公主熟稔,搭上了一腿。太平公主死了丈夫守寡,與馮小寶一試,果然那家夥其勢雄偉,乃非常之器,於是轉薦給母親武太後。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武則天與這個身體粗壯,肌肉結實,性器官更是無比粗長的和尚試了一試,令她這個老女人魂銷魄散,返老還青,快樂得像做了神仙。她感謝女兒的孝敬,將馮小寶改名為薛懷義,即懷念女兒死去的丈夫薛紹之意。

從此,武則天常召馮小寶進宮伴宿,而他在外麵公開的名份是白馬寺主持僧薛懷義。

白馬寺是因唐玄奘出名的,他曾在此譯經多年。玄奘和尚在太宗、高宗時代極受朝廷尊重,可以自由出入宮廷。所以淫太後讓薛懷義去修葺白馬寺,做了那裏的主持,就更可以名正言順出入宮帷,進入她的寢宮了。

武太後似乎完全被馮小寶迷住,沒有馮小寶她就過不了日子吃不下飯。她溺愛和放縱馮小寶的所作所為。本來就是一介江湖野漢的馮小寶,在宮外以薛懷義大和尚的身份,惹是生非,仗勢欺人,弄得洛陽街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民間漸漸知道他是武太後的男妃、男寵和情夫。

武則天雖母愛不足,現在卻深知自己身為女人――雖然是年過六十的女人,依然離不開男人。也許這是女人放縱的結果,也許武則天是個非常特殊的個例。她忘記了自己是一國之君,是皇太後,在馮小寶麵前竟軟弱無力。她的專橫,她的無情,她的克製,她政治上的殘酷暴戾,在馮小寶的情愛裏,全都融化得一幹二淨,成了一堆狗糞。

現在薛懷義要幹什麼,武則天就必然幹什麼。薛懷義說在皇宮裏修一座“佛堂”,武則天就真的在皇宮寶座後麵修建一座“天堂”。也許她覺得榮華富貴非如此不可,覺得神仙也一定這樣縱情酒肉淫蕩。因為那個可愛的情夫使她相信,她就是如來佛、彌勒佛轉生再世,來到人間審判善惡。她相信皈依佛教會使她的新朝昌隆光大。所以那通往極樂世界的“天堂”,高三百尺,神頭之上畫有靈光。

武則天把恩寵賜於一個市井無賴,就和帝王把一個荒村野女納入皇宮寵幸一樣。馮小寶完全掌握了武太後,但他以往的市井流氓氣息絲毫未改,他成了洛陽街頭的一大禍害。他騎在高頭大馬上,身著皇宮服飾的差役在前麵開路。在城中的繁街鬧市上,或讓馬緩步徐行,或縱馬疾馳,來不及讓路的人,不管是誰,碰上他都得挨幾鐵鞭子。有一次他打了一個禦史,就因為那個禦史彈劾過他。

在皇宮裏,馮小寶的待遇和一個駙馬爺一樣,有過之而無不及。武則天把禦馬廄最好的馬賞給他,他的寶馬龍駒走過時,宮中侍衛、太監、宮女乃至官員,都得向他卑躬屈膝行禮。武太後的內侄武承嗣、武三思都身如小吏,向他阿諛討好,獻媚取寵,他上下馬時給他拉馬帶韁,就為在太後麵前為他們說幾句好話。

有一次,這位大和尚從皇宮前門進入,朝太後宮院走去,大搖大搖走過門下省的大廳。門下省侍中蘇良嗣,道貌岸然,是一位嚴謹的忠厚長者,他禮賢下士主動招呼為禮。馮小寶卻假裝沒看見,不予還禮。蘇良嗣頓時大怒,喝斥道:

“賊禿子,焉敢如此無禮,你進來幹什麼?”

馮小寶紮腳卷袖,拿出他市井無賴的手段,在宮門裏咆哮不止,就要使出摔跤弄棒的伎倆,露幾手。可是這次錯了,宮廷侍衛中有的是武林高手,平常本來對這個禿頭有了幾分忌恨,現有侍中撐腰,蘇良嗣剛一開口,幾名侍衛上去,把他打了十幾個嘴巴,好好教訓了一頓。討了一頓打的馮小寶,趕忙跑進武太後所居的英賢殿,向這位老情人大訴委屈。武則天聽了哈哈大笑地道:

“誰告訴你從前門進來的?那是宰相們出入的地方,你應當從北門進來才是啊!”

侍中蘇良嗣做了左相,什麼事也沒有。

武則天真是聰明絕頂,她知道情人畢竟是情人,她離不了;但要保住她的皇位,江山社稷,耿直的大臣更是離不了。她不願為一個情人的事把事情鬧大,故而一笑了之。

皇宮中嬪妃的住所,一向隻許女人和太監進出。現在卻允許一個真正的大男人進進出出,惹起了不少閑言碎語。禦史王求禮,一向克盡職守,他為此向皇太後上了一本,奏請將大方丈薛懷義閹割以後,再允許出入宮幃,以保“宮女的貞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