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母與女同寵兄弟倆 前男寵火燒萬象宮(2 / 3)

武則天似乎特別被這件事情感動。第二天早晨她又詢問安金藏的病況。安金藏昏睡了一夜,因失血太多,受剌激太甚,身體非常虛弱,幸運的是他在天亮以後終於蘇醒過來。禦醫一直守候在他身旁,須臾也不 敢離開,因為這是皇帝欽命要搶救的病人,弄不好,禦醫腦袋都是要搬家的。還好,病人沒有發燒咳嗽,也就是說沒有感染,他這條命肯定可以保下來了。

第三天下午,大周皇帝親自去看望安金藏,這時他似乎完全清醒過來了,並且能說幾句話。她像老祖母那樣慈祥地撫著安金藏露在被窩外麵的手,致謝地說道:

“多謝你,金藏,朕自己的兒子朕都不了解,你竟肯不顧性命洗刷他的清白,救了他,也救了朕母子的情份啊!”

安金藏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優待和恩賞。他傷好了之後,武則天和皇嗣旦母子請他吃了禦宴,當麵賞了五百兩銀錢和五十匹絹綢,送他回鄉下老家安家樂業。

如果說武則天生平有過什麼懺悔的話,那就是這一次。她深悔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不了解,還疑三猜四。兒子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難道不比武家侄子更親嗎?皇子旦、皇子顯從小嬌弱可愛,也有過短暫的母子親情。就是太子弘、太子賢何嚐不是一樣,兒子們都是忠孝的,聽話的,都因為自己終日考慮的是皇位、國柄、權力的鬥爭,加上佞臣、武氏子侄的挑唆,她慢慢與兒子們疏遠了。想到被自己害死的皇太子忠兒、弘兒、賢兒和被活活掐死的剛一歲的女兒,她的心顫栗了,流血了,也許因為她上了年紀,已經是七十高齡的老婦人,她的心軟了下來,多了幾分慈悲和仁愛。

她把軟禁在東宮達十餘年的故太子賢的兒子義豐王光順、嗣雍王守禮、永安王守義釋放出來。皇嗣旦的兒子、她的皇孫成器為壽春王、成義為衡陽王、隆基為臨淄王、隆範為巴陵王、隆業為彭城王,都得到了較為妥善的安置。

她開始疏遠武承嗣,一連好幾天,沒跟這個又是宰相又是親王,權傾朝野的侄子說一句話。武承嗣所做的一連串蠢事,讓她失望,她深信皇子旦並不曾圖謀不軌,都是侄子承嗣在誣陷他。她對皇子旦和皇子顯的母愛開始複蘇,但還沒有完全蘇醒,她尚未將流放在房州的廬陵王顯召回宮,就是證明。母愛之火已經在心裏星星點點竄出火苗,大概還要等狄仁傑來煽動吧!

武承嗣等武氏兄弟,不甘心讓到嘴的肥肉被李氏兄弟再搶去。他們一方麵造謠生事,說流放嶺南的李唐後裔、家仆、婦孺陰謀造反,鼓動皇帝先後遣司刑評事萬國俊、右翊衛兵曹參軍劉光業、司刑評事王德壽、苑南麵監丞鮑思恭等人,去嶺南按察流人。這些人以多殺爭賞,不分青紅皂白,將流放嶺南的李唐後裔、家仆、婦孺竟相殺戮,萬國俊殺三百餘人,劉光業殺七百人,王德壽殺五百人,其餘最少的也殺一百多人。甚至連早年的流放犯人都與之皆斃,共殺數千人,真是血漂嶺南,遍地屍骨。這是武則天最後一次濫殺無辜,等她清醒過來,一麵製誥詔示天下:“六道流人未死者並家屬,皆聽還鄉裏。”一麵將萬國俊等濫殺的劊子手伏罪誅殺,輕者除名流放。

武承嗣之流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聯絡姑母的情人大和尚薛懷義和表妹太平公主,以及太平公主獻給母親的男寵張昌宗、張易之兄弟――野心勃勃的公主連自己的心肝寶貝張易之也獻出去了。他們利用武則天年邁古稀,越來越迷信神佛,希望自己真是彌勒佛轉世的虛妄心理,投其所好,在武則天的名字前麵加上很多很多神佛的頭銜。武承嗣永遠是領先奏請,給聖神皇帝再加尊號。

則天十一年(延載元年)五月,武承嗣率二萬六千餘人上尊號,叫什麼“越古金輪聖神皇帝”,武則天欣然領受。於甲午日,禦則天門樓受尊號,赦天下,改元。

武三思步武承嗣之後塵,給老姑母灌米湯,拍馬屁,希望糊弄得老姑母昏昏然飄飄欲仙不知所以,迷糊中也分給他一杯羹。他別出心裁聯絡四夷酋長,請鑄銅鐵為“天樞”,立於端門之外,銘記“越古金輪聖神皇帝”的大功大德,黜唐頌周。諸胡人酋長聚錢百萬億計,將兩京銅鐵買盡了還不足鑄天樞,乃將民間銅盆鐵鍋破銅爛鐵全部作為抵賦稅收集起來,這個高約百尺的天樞方得峻工。

到了次年(天冊萬歲元年),武氏兄弟和公主、情夫們,更給武則天加尊號為:“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又是禦則天門樓,赦天下,改元。這年號、尊號越來越長,史無前例,成心讓當時的人和後世史家心煩得要命,無法記住,武則天對此樂之不疲。

這說明一個人上了七十歲,特別是守寡偷情十數年的老寡婦,便變得像巫婆神漢、蠱婆無賴一般不可理喻。這個老巫婆對宗教的狂熱,對虛無渺飄荒唐可笑連三歲小孩都要嗤之以鼻的狂熱,一直繼續到她與老情人薛懷義之間爭風吃醋,發生了火燒萬象神宮的大事,似乎武則天才從魔魘中猛省過來。

則天十二年(天冊萬歲元年),薛懷義大將軍從西北戰場“凱旋“歸來,聽說他的老情人跟禦醫沈南鏐搭上了一腿,而且又在宮中養了張易之、張昌宗兄弟兩個男寵、小麵首、小鴨公,且這兩個小俊男是武家母女二人共享的性夥伴。張易之、張昌宗在宮中受到武家兄弟和太平公主的吹捧,頂禮膜拜,大有取代他薛懷義大和尚之勢。薛懷義一氣之下回白馬寺去了。

薛懷義現在大富大貴,金銀財富無法計數,幾輩子也花不完。回到白馬寺,他另找十七八歲的美貌嬌娥、處女,尋歡作樂。心想你看不起我,我還早厭惡了你呢。一個七十二歲的老女人,雖然你最會塗脂抹粉化裝,畢竟你彌勒佛的大肚皮失去彈性和魅力了,哪比得上十七八歲的少女,渾身嫩得能捏出水來,親一口泌透肺腑?

武則天雖在宮裏另有新歡,但她畢竟懷念大和尚薛懷義那雄偉的陽具和無可比擬的野獸般的粗魯和精力,她想跟他重敘舊情。但屢次召薛懷義進宮,他都以種種理由推辭不往。武則天無比震怒,薛懷義實際上是脅迫大周皇帝為所欲為。他在白馬寺收羅了一千多名力大無窮的野漢無賴剃度為僧,其中有打拳的,摔跤的,舞弄刀槍棍棒的,也有原來像他一樣在街上摔摔打打走江湖賣膏丹丸散的,不乏亡命之徒。消息傳到朝廷,不少人擔心大和尚大將軍圖謀不軌,侍禦史周矩疑薛懷義有什麼奸謀,奏請皇帝按察。

武則天敕令道:

“卿暫且退下,朕即召薛懷義來肅政台鞠問。”

周矩來到肅政台,隔不多時,薛懷義果然奉命來了。他騎一匹西域高頭闊背的胡馬,在肅政台前的殿階一躍下馬,根本不把侍禦史周矩放在眼裏,昂首挺胸走進肅政台大堂,竟然在一張石床上袒胸露背躺了下去,悠然自得。周矩命肅政台吏役將其拿下,薛懷義冷笑一聲,翻身跳下石床,躍上馬背,遽然揚長而去。

周矩向皇帝回奏其狀,武則天無可奈何地道:

“這個大和尚得了瘋魔,不必詰問了。白馬寺所有剃度的僧人,敕令聽卿自治。”

周矩奉命率宮廷衛隊和肅政台吏役,去白馬寺將所有剃度的上千名僧人捉拿,全部流放遠州。

薛懷義其實是狗仗人勢,狐假虎威,他沒有武則天作靠山,他什麼也不是。武則天給了他當頭一棒,他似乎清醒了一點,也偶然進宮去看看昔日的老情人,請個安什麼的。但仍然傲慢無禮,表示並不吃“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的那一套。

斯時,正值天冊萬歲元年,神都洛陽跟全國各地一樣,從初一到十五,一直沉浸在歡度春節的喜慶中。興周以來,武則天崇佛抑道,在春節期間,神都善男信女照例要進寺廟燒香拜佛。在上元佳節這天,連萬象神宮也對外開放,張燈掛彩,香煙嫋嫋。洛陽城萬人空巷,人山人海來到皇宮前,觀看薛懷義大和尚在這裏舉行的無遮法會。這既有向“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武則天表示和解的意思,又是向官民百姓顯示他薛懷義大將軍並未失勢。

薛懷義終於明白,武則天的垂青是他的一切,這老女人一怒,把他剃度的上千名僧人全都捉拿充軍。他曾經裝瘋,視武則天如棄婦,好像真的瘋狂了。其實他並未真瘋,他知道他對“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的沉默疏遠,“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對他最毒的手段也不過不再理睬他。畢竟兩人之間有過十餘年夫妻般的關係,她不敢拿他怎麼樣。在萬象神宮舉行無遮法會,就是他半瘋狂半不瘋狂的一次討好。

為了這次無遮法會,薛懷義挖空心思,絞盡腦汁,為討“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歡心來了個驚人之舉:在明堂前掘地為坑,深五丈,結彩為宮殿,待善男信女萬頭攢動來觀看佛像升天時,自先隱藏在地坑中的數十尊金佛,在煙花焰火構成的雲彩霞光中冉冉騰空而起。這時,萬民歎服,一齊跪倒在他跟前,齊聲高誦:

“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大和尚普渡眾生!”

人們竊以為薛懷義大和尚是神仙下凡,佛祖降世。薛懷義本來可以因“魔法”的成功,萬民的景仰而心滿意足,喜氣洋洋。然而恰恰相反他沒有,因為“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武則天曾答應來觀賞他的“萬佛升天”的莊嚴神聖的法會,他也向眾人說了,“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將禦駕親臨。這樣一來,萬民景仰的同時他的頭上會特別光彩,佛光閃耀,天下人將知道他並沒有失寵。可是在“魔法”開始時,他一等再等,那個“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的老女人竟沒有來,她失信了,把他像猴兒一樣耍了。而恰好此時,在天津橋南張掛炫示,殺牛取血而自雲是他的膝血繪製的二百尺巨副佛像,突然被一股平地而起的妖風撕破刮走,這仿佛是上天故意懲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