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母與女同寵兄弟倆 前男寵火燒萬象宮(1 / 3)

武則天釋放狄仁傑、任知古、裴行本、魏元忠、裴宣禮等數位朝廷重臣以後,武承嗣和來俊臣急急趕了來。因為皇帝召幾位囚犯進宮,來俊臣便知道凶多吉少,弄不好砍頭的不是他們而是自己。所以他把武承嗣這張王牌扳來。

二人一進武承殿,見老太婆仍然坐在那兒生悶氣,剛跪了下去,武則天便惡狠狠地說:

“你們幹的好事,把幾個股肱大臣栽誣抓進牢去。”

“皇上,”武承嗣仗著自己輔佐姑母登基的功勞,頗為放肆地道,“他們幾個確曾陰謀不軌。即使反相還不十分明顯,也都是危險人物,不能再留在朝廷,應當遠謫。”

“陛下,”來俊臣跪在那兒哆哆嗦嗦地說,“鞠審狄仁傑時,並未用刑,確實沒有對他用過刑。因為狄仁傑當眾說過,‘我自認有罪。大周奉天承運,革命肇興。我乃唐臣,謀反屬實,甘願受死。’皇上若不信,可問其他陪審官員。”

“你知道他為什麼要服罪嗎?”武則天冷冷地瞅著來俊臣。

“因,因為他有罪……”來俊臣一見老婆子冷如冰霜的目光,一股寒氣直入肌膚,嚇得不敢往下說了。

武則天站了起來,繞著來俊臣走了一圈,她對這個為滅唐興周出過大力的劊子手,算是有徹底認識了。尖厲地笑著道:

“不是因有罪,而是因為他們怕你來俊臣的刑訊逼供。來俊臣,你知道你的苦刑逼死了多少無辜之人嗎?樂思晦算不算一個,他不到十歲的孩子都向朕說真話,你卻說假話欺騙到朕的頭上來了。來人呀,把來俊臣拖出去砍了!”

殿外幾名侍衛聞聲一擁而入,就要夾持來俊臣而去。這時武承嗣一躍而起,攔住靠近的侍衛,轉對姑母武則天道:

“姑母,讓侄兒說句公道話。來俊臣有罪有錯,有功有過,但絕對是功大於過。沒有來俊臣在前麵劈山開路,那些老王公攔在前麵,大周新朝是難以……”

“住嘴!朕已經把狄仁傑一夥放了,話說了出去,不能更改,你們快快滾!”武則天餘怒未息,複衝來俊臣緊叮一句,“來俊臣,你走得遠遠的,朕不想再見到你了。”

來俊臣撿了條小命,跟在誌殆氣泄的武承嗣後麵,灰溜溜地走出了武承殿,再出萬象神宮。

現在武則天和武承嗣之間起了衝突。武則天的目的已經達到,她需要一批有真才實學的忠臣良將治國,武承嗣的目的仍未達到,他需要繼續“修理”那些阻擋他走上皇太子儲位的正直大臣,所以來俊臣這個得力幫手暫時不能讓他死。經過他的軟拖硬磨,幾位免死的大臣,還是按他一請再請,被貶出京城洛陽:狄仁傑為彭澤令,任知古為江夏令,裴宣禮為夷陵令,魏元忠為涪陵令;裴行本、李嗣真被流放嶺南。在武承嗣的卵翼下,本應處斬的來俊臣並未因罪去職。

狄仁傑等人這次死裏逃生,宣告屠殺迫害王公大臣時代的結束,這成了大周最後一樁肅政台審問大臣的案子。一則武則天對來俊臣已失去信任,二則她的皇帝地位已經鞏固,無須再用恐怖懾服人心。就在當年六月七月裏,右補闕朱敬則、侍禦史周矩、萬年主簿徐堅、刑部侍郎李昭德等大臣,紛紛向皇帝上書,奏請恢複常法。大理寺卿及大理正之官績應予考核,不肖之輩應當斥除,死刑亦當如太宗時代一樣,一律須經複審複奏,並準上訴於法定官衙。八品大理正不得就地將犯人處死。即從治道上講,新朝亦當廣收民心,當以仁愛治天下,以往遭朝廷誅殺者大都被誣枉死,實皆清白無辜。

其中尤以侍禦史周矩的疏,寫得犀利。疏曰:

推劾之吏皆相矜以虐,泥耳籠頭,枷研楔轂,摺胸

簽手,懸發薰耳,號曰“獄持 ”。或累日節食,連宵緩

問,晝夜搖撼,使不得眠,號曰“宿囚 ”。此等既非木

石,且救目前,苟求賒死。忠良之臣,遺屍遍野,堆積

如山,超越皇帝之寶座。臣竊聽輿議,皆稱天下太平,

何苦須反!豈被告者盡是英雄。欲求帝王邪?但不勝楚

毒自誣耳。願陛下察之。今滿朝側息不安,皆以為陛下

朝與之密,夕與之仇,不可保也。周用仁而昌,秦用刑

而亡。願陛下緩刑用仁,天下幸甚。

武則天看了這些奏疏,深以為然,頗采其言,自此製獄稍殆。特別是刑部侍郎李昭德,不顧武承嗣、來俊臣一夥的暗算,毅然向聖神皇帝武則天密奏道:

“陛下,魏王承嗣權柄太重,恐生枝節。”

“他是朕的侄子,故委以腹心。”武則天不以為然地道。

“侄之於姑,其親何如子之於母?”李昭德一語破的地說,“子猶有篡弑其父者,何況侄子呢!今承嗣既陛下之侄,為親王,又為宰相,權侔人主,臣恐陛下不得久安天子也。”

武則天猛然醒悟地嘀咕一句:

“朕還沒有這樣想過啊!”

這以後,武則天對朝廷官職進行了一次大調整,武承嗣明升特進而暗削權柄。武承嗣知道是李昭德進了讒言,他在姑母跟前也說了李昭德不少壞話。武則天回答道:

“朕任用昭德,始得安眠,他代朕勞,你不必多嘴。”

武承嗣這個野心勃勃片刻難安的小人,明顯嚐到了遭受姑母冷落的滋味。但他並未停止陰謀詭計,現在他把目標對準了皇嗣李旦。認為現在阻礙他登上皇儲大位,今後繼承姑母做大周皇帝的惟一敵人,就是大唐李家的皇嗣李旦。

則天十年(長壽二年),由於武承嗣和封了高官的武氏諸侄――武三思、武攸寧、武懿宗等等,都在姑母跟前說皇嗣李旦的壞話,李旦又遭受冷落和迫害。武承嗣先從李旦的二妃竇氏、劉氏身上下手,他收買了姑母身邊最心愛的使女端兒,讓端兒無意中向武則天透露:皇嗣的竇妃和劉妃口出怨言。

武則天突然回頭盯著端兒問:

“她們說過什麼?”

“她們……”端兒按武承嗣教給她的話說,“她們咒罵老祖宗,不得好,好……”

“好什麼?”

“死……非常惡毒的話。”

武則天半天沒有吭聲,她知道,沒有讓旦兒做皇帝,這小蹄子沒有做得了皇後,自然心懷不滿。過不幾天,竇、劉二妃陪武皇帝往嘉猷殿飲宴,武則天回來了,竇、劉二妃卻一去不返。事後毫無線索,她們是遭到謀殺,被毀屍滅跡了。皇嗣李旦一驚非小,他知道是武承嗣一夥人算計上他了。

當天晚上,宮裏傳旨要他陪侍母皇帝進晚膳,李旦雖然懦弱,卻也精明,他想起了當年太子弘因為失愛對母後出言不遜,表示反抗因而喪命的往事。來到飯桌前,他仍然裝出一副恭順的孝子模樣,什麼也沒說,隻是吃飯而已。過後連兩個妻子的屍體也沒去尋找,也沒舉行什麼喪葬儀禮。被殺的竇妃並非別人,正是後來中興大唐的皇帝玄宗李隆基的生身之母。李隆基做皇帝以後,他想追贈母親身後哀榮,於是到處尋找母親的遺骸,以便與父親合葬。結果是找不著,連劉妃的也沒有,隻好以皇後的衣冠放入空棺埋葬了事。

這是後話。

在這事發生後不到兩個月,尚方監裴匪躬、內常侍範雲仙,以私謁皇嗣李旦,圖謀不軌之罪,被武承嗣腰斬於市。這是武承嗣欲置皇嗣李旦圖謀重登皇位於絕境的陰謀,他未得聖神皇帝武則天的敕令,帶著來俊臣擅自闖入東宮,審問東宮所有皇孫、仆役,希異得到被斬首的二大臣與皇嗣陰謀造反的證據與口供。

一般常用的刑具都擺設出來,開始用鞭子抽打,再用醋往幾個婢女的鼻子裏灌,這是來俊臣審問開始以前慣用的手法。東宮距武則天居住的皇宮西部,不過三四百步之遙,他們的膽子也真大。

仆役們、婢女與太監,都嚇破了膽子。在這種苦刑威逼下,簡直來俊臣要他們說什麼他們立刻就會說的。

可是,一樁意外的事情發生了。有一個名叫安金藏的太常工,也被傳來受審問,他忽然大喊道:

“不行!你們這樣做不行!不能騙人,皇嗣旦一點兒罪也沒有,他跟裴大人、範大人,根本沒說過謀反的事。”

話音剛落,安金藏驀地抽出一把刀,袒露出肚子,衝來俊臣道:

“你若不相信安金藏之言,我把心剖出來,也可證明皇嗣不反!”接著舉起刀子朝肚子剌出,劃開一條大口子,掏出腸子來。他這樣以死力爭,證明皇嗣不反,霎時間倒在血泊之中。

武承嗣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臉色蒼白了,上刑與審問立即中止,整個東宮亂做一團,宮女、太監們嚇得狼哭鬼叫,有的抱頭四處逃竄。有人跑去稟報則天皇帝。武則天立即過來了,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安金藏還在地上抽搐,嘴裏還在冒著血水,咕咕噥噥說著:

“皇嗣不反……他不反……”

武則天做夢也想不到,就在她的宮中,居然會發生這種事。她雖然殘暴,但從來沒有這麼近見過血,更不用說看到剖腹流出來的腸子。宮女早把事情發生的經過告訴她了,武承嗣、來俊臣站在一旁嚇得微微發抖,她破口大罵:

“真是無法無天!無法無天!來俊臣去死!承嗣你滾!滾……滾得遠遠的……”

武承嗣、來俊臣夾著尾巴逃走以後,禦醫也趕來了。武則天命禦醫盡力拖救,務必保住安金藏的性命。幸而安金藏還沒斷氣,禦醫給他腹部消毒,慢慢將他的腸子塞了進去,再用桑樹皮纖維把傷口仔細縫合起來,拿了很多煙囪裏的黑炭擦在傷口周圍,以免感染,再用消了毒的布片包裹好,然後把他抬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