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除淫僧太平公主狠 狄宰相巧殺來俊臣(1 / 3)

為了穩住薛懷義不再瘋狂亂來,“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武則天忍氣吞聲作出了讓步。讓大和尚監修燒毀的天堂、神宮,請旨、呈奏,這一對老情人之間,免不了又有了些來往。

這天,“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在萬壽宮欽宴群臣,武承嗣、武三思兄弟和右衛大將軍、鄂國公薛懷義也來了。正值酒酣,左拾遺劉承慶把酒杯放下,一臉憂慮地道:

“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陛下,臣以為一場天火剛燒毀了萬象神宮和天堂,伏願陛下輟朝罷宴,以答天譴。”

武則天沒有理睬劉承慶的話,卻從桌子下麵拿出一枝開得正旺,像冰晶玉潔的梨花,笑嘻嘻地問眾臣說:

“列位愛卿,你們看這是什麼?”

詩人宰相蘇味道隨口吟道:

“梨花一枝春帶雨,天津橋上風鵬舉。”

“噢,蘇宰相不虧是大詩人,出口成章。”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武則天頗有興致地說,“聽說蘇愛卿在火燒萬象神宮的上元節晚上,寫過一首詩,能當眾吟唱嗎?”

“微臣不敢。”

“有什麼敢不敢的?”薛懷義一聽到火燒萬象神宮的話題,心裏就有火,何況這話從老情人嘴裏說出來,還要人家吟詩,便粗聲大氣地衝蘇味道喊,“寫都寫了,有屁就放!”

坐在附近兩張桌上的臣僚,聽到薛懷義粗卑的穢語,一齊望著蘇味道。宰相是個溫文爾雅之人,也被出言不遜的和尚窘得麵紅耳赤。武則天知道薛懷義是衝她來的,轉臉對蘇味道諷笑道:

“和尚放屁,詩人吟詩,你就吟吧!”

“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給他台階下,蘇宰相隻好朗聲吟道:

火樹銀花合,

星橋鐵鎖開。

暗塵隨馬去,

明月逐人來。

遊妓皆穠李,

行歌盡落梅。

金吾不禁夜,

玉漏莫相催。

蘇味道話音剛落,眾臣一齊叫好。其實這位老儒生大宰相元宵之夜根本沒像常人一樣去觀燈賞景,所以也無福觀賞到火燒萬象神宮的壯觀場麵。那晚他關在自己的書房裏看書,寫詩,這詩寫的是往年在京都長安、洛陽過節的回憶,與大和尚的那場惡作劇無關。但幾乎目不識丁的大和尚薛懷義,根本聽不懂詩中的含意,就憑“火”呀,“花”呀,斷定蘇味道跟武老婆子一唱一和在作弄他,算計他,當時本就被幾杯老酒醉得昏昏沉沉。他遽然拍案而起,將酒杯往地上一甩,罵道:

“什麼詩!屁叫,騾子叫……”

罵完,竟揚長而去。

蘇味道氣得渾身發顫,哆哆嗦嗦站在那兒。突然,他一甩袍袖,往“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桌前一跪,大聲道:

“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陛下,薛懷義身為臣子,不遵君臣禮法,當麵一次再次衝撞聖駕,臣請將薛懷義移有司治罪。”

“好啦,老宰相請起。”薛懷義把武則天也惹火了,覺得在眾臣麵前丟了她的麵子,為了挽回影響,她強顏作笑地道,“最近嘛,大和尚走火入魔,有點瘋瘋癲癲……對這樣一個人,不值得去懲治。好了,別管他一個臭和尚,咱們還是說點兒高興的事兒。”

“聖上,”通事舍人逄敏逢迎地說道,“陛下剛才所示的梨花,乃祥瑞之物。梨花,開於一年之首,梨,乃黎明之意,預兆新朝如黎明之旭日,梨花之玉潔冰清。又,彌勒佛成道之時,有天魔燒宮,七寶台須臾散敗,正合了萬象神宮與天堂之毀。”

左禦史張鼎則說:

“今既火流王屋,彌顯大周之祥。”

納言(侍中)姚壽也隨聲附和地道:

“昔成周宣榭,卜代愈隆;漢武建章,盛德彌永。今明堂乃布政之所,非宗廟也,既然燒了,不應過於妄自貶損。”

在大臣們引經據典向皇帝進言時,肚子裏墨水不多的武承嗣、武三思是很難插上一言半語的。武則天對什麼“彌勒成佛,天魔燒宮”,“火流王屋,彌顯大周之祥”的宏論其實也在心裏嘀咕:明明是醋火熏天的壞和尚一把火燒了,與什麼“佛”呀“魔”的有什麼相幹?忠誠良相與阿諛佞臣的話她還是分辨得出的,要不,她就不是武則天了。這時,默默坐在那兒,由洛州司馬新拔為宰相的杜景儉說話了:

“如今草木枯黃,而一枝梨花榮發,陰陽不對;天堂神宮失火,其咎皆在朝臣,望陛下思之。”

說完躬身一拜,回到座位上。

武則天起坐離席,回頭對杜景儉說了一聲:

“卿,真宰相也。”

此後,“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武則天暫禦端門,朝會如平日。萬象神宮、天堂已在按計劃如期修複,更敕令依武三思呈奏,鑄銅鐵為天樞立端門之外,加鑄造銅為九州鼎及十二神,皆高一丈,各置四方。接著以明堂失火告祭太廟,下製,求群臣直言忠諫。

左拾遺劉承慶直言上疏,疏曰:

火發既從麻主,後及總章,所營佛舍,恐勞無益,

請罷之。又,明堂所以統和天人,一旦焚毀,臣下何心

猶為酺宴!憂喜相爭,傷於情性。又,陛下垂製博訪,

許陳至理,而左史張鼎以為今既火流王屋,彌顯大周之

祥,通事舍人逄敏奏稱,彌勒成道時有天魔燒宮,七寶

台須臾散壞,斯實諂妄之邪言,非君臣之正論。伏願陛

下乾乾翼翼,無戾天人之心而興不急之役,則兆人蒙賴

,福祿無窮。

接著,獲嘉主簿、史學家劉知幾也遞來了一紙奏疏,其中略雲:

海內具僚九品以上,每歲逢赦,必賜階勳,至於朝

野宴集,公私集會,緋服眾於青衣,象板多於木笏;皆

榮非德舉,位罕才升,不知何者為妍蚩,何者為美惡。

臣望自今以後,稍息私恩,使有善者逾效忠勤,無才者

鹹知勉勵。

今之牧伯遷代太速,倏來忽往,蓬轉萍流,既懷苟

且之謀,何遐循良之政!望自今剌史非三歲以上不可遷

官,仍明察功過,尤甄賞罰。

劉知幾的奏疏,得到“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武則天的認同,對他多有褒獎。說明武則天這個年邁的女皇帝,頭腦還是十分清楚。她也想把大周新朝治理得勝過前朝,於國於民有利的建議,她能夠接受。劉知幾因此撰著《思慎賦》,以剌時見誌。

現在薛懷義成了這個足智多謀且心狠手辣的“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的一塊心病。他在宮中多次無理取鬧,弄得武則天丟盡了臉皮。太平公主深沉內斂,不輕易顯山露水,但對宮廷的事情,像她母親一樣十分清楚。這天傍晚,她來到母親的寢宮,摒退了張易之、張昌宗兄弟兩個男寵,想跟母親說說知心話兒。

“母親,近來身子骨還好嗎?”

太平公主像母親一樣擔心,恐怕弄出笑話,醜事外揚,把自己也搭了進去。因為她自己像母親一樣性欲特別旺盛,她十六歲就在宮廷內外有了情人。她經常女扮男裝,到西京長安的曲江池,到神都的伊闕,尋花問柳。不過她找的不是歌女舞妓,她要的是俊美狷介的男人。如果母親與薛懷義徹底鬧翻了,這個臭和尚鋌而走險,把他與母親的醜事捅了出去。東窗事發,殃及池魚,張易之、張昌宗兄弟必然是薛懷義攻擊的對象。而這兩個男寵,都是她用過以後奉獻給母親的,至今也隔三差五陪她上床。

“身子倒好,隻是心煩。”武則天已是七十三歲高齡,但看上去至少要比實際年齡年輕十多二十歲,也許真是早年大和尚所說的,男人需要女人補陰,女人也需要男人補陽。她之所以換了一茬又一茬男寵,最後換上張易之、張昌宗兄弟這樣的小青年,就是認為在他們身上能采補到年輕男人更多的陽氣。

“您怎麼讓那個禿驢……”太平公主在母親的眼裏,就像她自己的影子,所以在眾多兄弟姐妹中,唯有她受到“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的寵愛嬌慣,她可以在這位非凡的母親跟前撒嬌放潑,“在皇宮裏麵這麼胡鬧呢?得趕緊製止才好,任憑胡鬧下去怎麼成!”

“事情不簡章,娘拿他有什麼辦法。”武則天苦笑地搖了搖頭。

“不就一個臭和尚嗎……”

“他現在是右衛大將軍,鄂國公!”

“那又怎麼樣?不是那麼多王公大臣,母親說宰――”太平公主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一下,嘶啦一聲,“就宰掉了!”

“話可不能這麼說,”武則天站了起來,踱到女兒跟前,撫著太平公主的肩膀道,“畢竟薛懷義不是王公大臣,根本不懂朝廷的法規儀軌,他有時狂妄瘋癲得不近人情。要是再來個像前些年殺的郝象賢那樣的亡命之徒,在刑場上胡編亂咬……”

太平公主不覺哆嗦了一下。她怕的就是這樣――畢竟她還隻有三十多歲,如此年輕,來日方長,內心深處還潛藏著母親萬壽之後繼位為女皇的勃勃野心。要是薛懷義把她與張易之、張昌宗兄弟的曖昧關係抖了出來,母女共奸二男,她還是皮條客,朝臣和天下百姓將如何看她,她還有希望繼承大統嗎?她日思夜慮的就是這種可怕的“胡編亂咬”,這時胸有成竹地回頭衝母親一笑說:

“母親,您怎麼也變得婆婆媽媽的了?怎麼能讓這樣的流氓無賴上法場呢?就不能悄悄把他幹掉!”

“朕不是沒這樣想過,”武則天仿佛又恢複了“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的本來麵貌,走了開去,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秘密殺了,也還對群臣有個交代,好歹他是封了國公大將軍的啊!”

“哈哈,這還不容易嗎!”太平公主見母親與她想到了一塊,便輕鬆愉快地笑了起來說,“母親不是說他瘋瘋癲癲的嗎,這就極方便找到他自殺或誤死的理由。”

“是嗎?”

“當然。”太平公主十分果斷地道,“您就把他交給女兒好了。女兒已有對付他的妙策,保證讓他像‘萬佛升天’那樣不留痕跡。”

“那你去辦吧!”武則天下了決心,最後不忘叮囑一句,“不過要小心,那禿驢還有點武功。”

“母親放心!”太平公主信心十足地走了。

太平公主先找了婆家的小叔子武攸寧。建昌王武攸寧現為左羽林衛大將軍兼侍中,他既掌管皇宮禁衛軍,又是最接近皇室的內廷大臣,可以自由出入皇宮禁苑。太平公主與武攸暨再婚後,因武攸暨長年帥兵在外,她又與小叔子武攸寧搭上了一腿。這天,她把武攸寧領到自己在皇宮西側的太平公主府,摒退左右,連宮女都一個不留。武攸寧以為她就為的發泄一下騷勁,直接脫衣上床。

太平公主袒露豐碩的胴體以後,卻不讓小叔子急於上馬,她玩弄著他的並不特別雄壯的“武器”,耍笑道:

“明天,我還要借用你羽林軍幾十條槍。”

“啊!”武攸寧嚇得目瞪口呆,“你一個女人要幾十個男人,你想讓人輪奸不成?”

她拍拍他的那根“槍”,搶白地道:

“誰讓你輪奸?姑奶奶還準備了幾十個身高體壯的健婦,事情辦完了,讓她們來輪奸你這個大將軍,不把你搞死才怪呢。”

這種語言的挑逗比什麼宮廷秘傳的“春藥”都有效,於是這一對男女急於星火地一邊幹好事,一邊聽公主說她暗殺薛懷義的巧謀奇計。直說得左羽林衛大將軍兼侍中的武攸寧拍屁股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