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皇孫孫說淫遭鞭死 爭男寵女皇剌婉兒(1 / 3)

突厥默啜可汗聽說老相狄仁傑帥十萬大軍,正向河北進發,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狄仁傑的對手,遂殺掠趙、定等州男女萬餘人,自五回道朝北遁去。所過之地,殺掠不可勝數。狄仁傑十萬大軍追擊,終於追趕不上。默啜引兵回漠北去了,這時他已擁兵四十萬,據大漠之北邊鄙之地橫亙萬裏,西北諸夷依附,頗有輕中國之心。

賊兵已退,武則天以狄仁傑為河北道安撫大使。河北百姓有過前一次被契丹裹脅,契丹兵退,遭武懿宗大肆殺戮的教訓,這次突厥兵退後又惴惴不安,甚至有的逃亡藏匿起來。於是狄仁傑向天冊金輪大聖皇帝上疏,重提契丹兵敗百姓遭殃的往事,大聲疾呼:

夫人猶水也,壅之則為泉,疏之則為川,通塞隨流

,豈有常性!今負罪之伍,必不在家,露宿草行,潛竄

山澤,赦之則出,不赦則狂,山東群盜,緣茲聚結。臣

以邊塵暫起,不足為憂,中土不安,此為大事。罪之則

眾情恐懼,恕之則反側自安。伏願曲赦河北諸州,一無

所問。

皇帝製言,皆從狄仁傑所請,於是撫慰百姓,凡被突厥所俘掠的男女老幼,跋涉而歸,悉還本鄉。散糧賑濟饑民,修橋補路,以便通郵驛班師。恐怕諸將及使者妄求供應,狄仁傑帶頭自食蔬菜粗糧,禁止下屬侵擾民眾,犯者必斬。

如此,河北安定了。

狄仁傑班師回到神都。這時,武則天頒製,以皇嗣李旦為相王,領太子右衛率;賜太子李顯姓武,赦天下。這位女皇帝由於生出重眉,成八字,一些阿諛奉承的官員又大肆上表慶賀。皇宮裏置控鶴監丞、主簿等官,皆是女皇帝的男寵,其中摻雜幾名文學之士充數。以司衛卿張易之為控鶴監,銀青光祿大夫張昌宗、左台中丞吉頊、殿中監田歸道、夏官侍郎李迥秀、鳳閣舍人薛稷等為控鶴監內供奉。這一切都令狄仁傑憂慮,這位老太婆仍然念念不忘她的武周天下,念念不忘與張易之、張昌宗兄弟這些男寵尋歡作樂。

則天十六年(聖曆二年),武則天巡幸嵩山,過緱氏寺,謁升仙太子廟,身體不適。返還洛陽後,她憂慮駕崩後怕太子與諸武不相容,命太子李顯、相王李旦、太平公主與武三思、武攸暨等寫下誓文,在通天宮告祭天地,並且鐫刻在鐵券上,藏於史館。

狄仁傑當然知道這樣做非常可笑。由左台中丞做到吏部侍郎,與鳳閣侍郎魏元忠同平章事做到宰相的吉頊,雖然學識不足,但長得身材偉岸,且很有口才。就是這樣一個粗魯之人,也頗有正義感。有次武懿宗爭功,鬧到了武則天跟前,吉頊打抱不平。武懿宗長得矮小傴僂,說話詰拙木訥,而吉頊魁梧淩厲,幾句話講得武懿宗啞口無言。武則天因此不悅,對狄仁傑道:

“吉頊在朕的麵前,猶卑視朕的諸武子侄,況且到了以後,還能倚仗這樣的人嗎?”

狄仁傑無言以對,心想這老太婆是念念不忘她的武氏子侄了。偏偏這個吉頊奏事,還要援古引今,口若懸河,武則天發怒地道:

“卿所言,朕不願聽,不必多言了。太宗有名馬叫獅子驄,野性不羈無人能馭。朕為宮女侍側,對太宗說:‘妾能禦之,然須三物,一鐵鞭,二鐵錘,三匕首。鐵鞭擊之不服,則以鐵錘擊首,再不服,以匕首斷其喉。’太宗壯朕之誌。今日你豈敢汙朕匕首呀!”

聽了武則天這個令人毛發悚然的“老故事”,吉頊嚇得汗流浹背,拜地求生。武氏兄弟憎恨他依附太子,一起揭發他弟弟冒官之事,於是吉頊坐貶。離京那天,武則天召見他,吉頊涕泣著說:

“臣今遠離皇宮,永無再見之期,願陳一言。”

“你坐著說吧。”武則天擺擺手,命吉頊坐下。畢竟是在身邊多年的心腹侍臣了,多少還有些感情。

“合水為泥,有爭鬥沒有?”吉頊伶牙俐齒地說。

“沒有。”武則天不知這位近臣臨別要說什麼。

“分半為佛,半為天尊,有爭鬥沒有?”

“有……也許有吧。”

吉頊於是頓首泣不成聲地道:

“宗室、外戚各當其分,則天下安。今太子已立而外戚猶為王,此為陛下驅使,它日必爭,兩不得安啊!”

武則天愣了好一陣,唏噓喟歎道:

“朕知道,知道。然而,業已如此,又能怎麼辦呢?”

忠直之臣吉頊走了,武則天對他的諍諫之言若有所思,立故太孫重潤為邵王,其弟重茂為北海王,算是平衡李、武之間的關係吧。

則天十七年(久視元年),夏,四月,武則天幸三陽宮避暑,有胡僧邀皇帝車駕觀葬舍利,武則天答應了。臨行那天,已經是九十四歲高齡的狄仁傑跪伏在皇帝馬前,阻諫道:

“佛祖乃戎狄之神,不足以屈天下之主。況且胡僧詭譎,他欲邀致萬乘之君,無非迷惑遠近信徒。山路險狹,不容侍衛,非萬乘之君所宜前往,伏願罷此行。”

武則天命中道而還,對狄仁傑說:

“國老所言雖偏激,但朕成全直臣之風。”

武則天使洪州胡僧合長生藥,三年而成,費次巨萬。藥服下去,稍有功效。五月,巳酉日,天上出現日蝕。赦天下,改元久視,製布天下廢去“天冊金輪大聖”之號,恢複稱皇帝。

契丹將領李楷固,善用搨索、騎射及舞槊,衝鋒陷陣,如鶻入鳥群所向披靡。契丹首領孫萬榮死,李楷固來降,眾臣譴責他來得太晚,請旨誅殺。惟狄仁傑諫曰:

“李楷固驍勇絕倫,能盡力於所事,必能盡力於我朝廷,若撫之以德,必能為我所用。”

狄仁傑奏請赦免,有司堅請斬首。親近的人皆勸阻怕惹火燒身,狄仁傑不顧一切地道:

“苟利於國,豈為身謀!”

結果皇帝武則天采納了狄仁傑的意見,不僅赦免其死,還封李楷固為左玉鈐衛將軍,率兵剿擊契丹餘黨,大獲全勝。秋七月,李楷固獻俘於含樞殿。武則天擢李楷固為左玉鈐衛大將軍、燕國公,賜姓武。召公卿在殿前歡宴,皇帝舉飭對狄仁傑道:

“這都是你國老的功勞!”

皇帝將要重賞,狄仁傑固辭不受說:

“此乃陛下威靈,將帥盡力,且得益於李大將軍英勇善戰,是他之功,要賞請賞李將軍,臣何功之有?”

武則天欲造大佛像,擬敕使天下僧尼日出一錢以助其功,狄仁傑知道以後,上疏極諫道:

“今之伽藍,製過宮闕。功不使鬼,止在役人,物不天來,終須地出,不損百姓,將何以求!比來水旱不節,當今邊境未寧,若費官財,又盡人力,一隅有難,將何以救之!”

武則天看了奏疏後,對狄仁傑說:

“公教朕為善,何得相違!”乃罷造大佛之役。

武則天敬重狄仁傑,群臣無人可及。狄仁傑好麵引廷爭,這位女皇帝常屈意從之。也許兩人都是耄耋之人,狄仁傑常扈從女皇帝遊幸,遇到大風吹落狄仁傑頭上的冠巾,而馬驚不能止,武皇帝則命太子追執其轡,把馬控製住,再把冠巾撿了送給老宰相。狄仁傑以年紀太老,乞休致仕,武則天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