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護男寵元臣遭貶謫 馬屁相胡舞敗德行(1 / 3)

武則天殺害孫子重潤、孫女永泰郡主及孫女婿武延基,並不能阻止朝臣和外人的紛紛議論。人們談論得越發厲害了。朝廷大臣都一致反對張易之、張昌宗兄弟。這兩個跳梁小醜仗著武則天的寵愛,在京師和神都為非作歹,幹了不少壞事。

張昌宗和另外幾個兄弟――為洛陽令的昌儀,歧州剌史的昌期,竟然幹涉朝政,私自培植親信來了。朝中儒臣目睹以色相賣身求榮的小人當道,以此為奇恥大辱。長安畢竟是經曆過貞觀之世的京都,還殘留些太宗朝仁治納諫的餘風,在通衢大街上,已經有人在牆上公開粘貼反對張氏五郎、六郎的文字。

宮廷中的醜聞散播各地,茶館酒肆之中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像驛馬傳播一般傳遍了全國各州縣。外省文人甚至寫了一本《鶴府秘史》的後宮演義,把武則天寵幸張易之、張昌宗兄弟等男寵的醜惡行為大肆鋪排張揚了一番。這本書能夠在茶樓酒肆暗暗流傳,一則說明武則天老得很少出宮,不了解外情;二則說明再像周興、來俊臣之流向她告密表忠的人越來越少。

真正嘔氣的是那些忠直之臣,魏元忠已是三朝元老,脾氣剛倔,疾惡如仇,他根本沒把張氏兄弟放在眼裏。他在神都任洛州長史時,洛陽令張昌期恃二位兄長之勢,每天都來長史府衙聽事,魏元忠一到,根本不吃那一套,把他叱罵下去。張易之的家奴在洛陽橫行霸道,魏元忠將其捉拿活活杖死。及至魏元忠回朝廷任左台大夫、同鳳閣鸞台三品,武則天召張易之弟歧州剌史,欲以為雍州長史,朝會時,武則天故意試探宰相們地意向,詰問道:

“眾愛卿,你們看誰堪任雍州長史之職?”

“守雍州長史者,”魏元忠緩緩回答,“今朝臣中,無人可及薛季昶薛大人。”

“季昶久任京府,”武則天終於露出她的底牌,“朕欲另選一人,你們看張昌期怎麼樣?”

有的宰相唯唯諾諾地回答:

“陛下選中人了。”

魏元忠卻不顧老皇帝的臉麵,硬突突地諫阻道:

“張昌期還是個黃牙小兒,不熟悉吏事,原在歧州剌史任上,管理不善,遂使戶口逃走過半。雍州乃帝京之地,事務繁劇,長史還是讓強幹習事的薛季昶擔任,別讓人把事辦砸了。”

一句話堵得武則天默然無語。

魏元忠還要補一句:

“臣自先帝以來,蒙披恩澤,今高居宰相之位,常恐不能盡忠死節使小人得勢,那便是臣的大罪。”

這話是當著眾宰相和張氏兄弟說的,他從此成了張氏兄弟的深仇大恨之人。當時司禮丞高戩,是太平公主公開的情人。後來武則天身體不適,張昌宗兄弟惟恐女皇一旦宴駕,他們兄弟將為魏元忠所誅,於是捏造魏元忠與高戩私議,說什麼“女皇帝老了,不若扶太子登位久長”,武則天聽到這樣的控告,十分惱怒,下令將魏元忠、高戩逮捕下獄。指定大臣開庭審理,要太子李顯、相王李旦到場,讓魏元忠、高戩與張昌宗當麵對質,自行辯護。

如今兩黨的矛盾公開化了。魏元忠隻顧一心掃除朝廷淫邪小人,他並不是張柬之、姚崇、宋璟的內圍人物。張昌宗先動了手,這就演變為朝廷一樁重大的政爭事件。

被無端牽扯進來,並成為焦點人物的,還有文學家張說,他當時還隻三十四五歲。新周年策賢良方正,對策第一,曾任太子校書郎,現為鳳閣舍人,五品官。正是年輕有為前途無量的時候,開庭審問之前,張昌宗找到張說,要他出麵作偽證,許諾在皇上麵前說話給他升官進位。張說聰慧異常,答應照辦。

各大臣會集在前廳之中,就要進入審判正廳了。禦史中丞宋璟為人性情暴烈,這時他對張說氣咻咻地說道:

“名義至重,神鬼難欺。說公,你若助桀為惡,陷害忠良,那太可悲了。你有什麼可怕的呢?怕那兩個姓張的巾幗婦人麼?這是咱們你死我活的一場政爭啊,為了我們大家,堂堂正正和他們說,自有天下公議支持咱們。我先支持你,跟那些婦人爭個水落石出,即使遭受貶謫,那又算得了什麼呢?”

殿中禦史張廷珪也在一旁道:

“朝聞道,夕死可矣!”

史學家劉知己也在場,他凜然正氣地說:

“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你善自選擇吧!”

張說向這些老朋友老上司點點頭,兀自朝正廳裏走去。這時,魏元忠從後麵走了上來,他已聽說張昌宗收買張說作偽證,一臉怒氣衝張說吼了句道:

“你來反對我魏元忠,好畜牲!”

魏元忠一向是個奇人。張說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道:

“大人何以說這種話!請相信下官,不必懷疑。”

鈴聲響了。大臣魚貫而入,在各自的位置站好了。這時,八十高齡的武則天在前呼後擁下走了進來,她在龍椅上坐下,眾臣行過禮,高呼過“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這場博學鴻儒與無恥小人之間的對質便開始了。主審其實成了武則天自己。她問張說道:

“卿是否聽魏元忠說過什麼大不敬之言?”

張說低頭無言,魏元忠恐張說還是要作偽證,火爆性子一起,當場對張說惡狠狠地道:

“張說,你還是要與張昌宗一道羅織罪名陷害本官嗎?”

張說忍耐不住氣憤地說:

“魏宰相,你乃元老重臣,為何出此委巷小人之言?”

張昌宗誤以為張說死心踏地向他了,便催促道:

“好了,中書舍人先說吧!”

張說向皇帝一躬身,嚴肅地道:

“回奏陛下,在陛下麵前,張昌宗都如此逼臣說他要我說的話,他在外麵的所作所為陛下也就可想而知了。如今在皇帝和兩位殿下、大臣麵前,臣要鄭重言明,臣從來沒有聽見魏宰相說過要擁立太子反對陛下之言。那是張昌宗要臣說的,並誘之封官許願。臣敢說,那種話純係捏造,並非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