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惡未盡姑母再興禍 唐玄宗登基中興唐(1 / 3)

朝野安定,李隆基遣人去均州慰問譙王李重福,這是少帝李重茂的親兄弟,李隆基的叔伯兄弟。幾天後,太平公主送來了少帝李重茂的禪位詔書,詔書寫道:

叔父相王,高宗之子,昔以天下讓於先帝。神龍之

初,已有明旨,將立皇太弟,以為副君。請叔父相王即

皇帝位,朕退守本蕃,歸於舊邸。

這份禪位詔書,由原來與武氏關係十分密切的太平公主拿來,本來就可疑。太平公主先後嫁武承嗣(未成),武攸暨,後來又與武三思鬼混弄權。一個十六歲的娃娃皇帝,不可能那麼快作出禪位的反映,他是中宗的兒子,繼承皇位合理合法。隻有在朝廷政治旋渦中起伏浮沉頗有經驗的太平公主,才能拈量出少帝“禪位”的輕重。現在二十五歲的臨淄王李隆基已經成功發動了一次政變,他遲早都要覬覦皇帝之位的,與其讓皇位從一個侄子手中交給李隆基這個強悍的侄子,倒不如勸少帝先把皇位讓給相王。

至少,相王旦是她的親弟兄,而且李旦生性恬淡,不那麼看重權勢,這對野心未滅的太平公主是有益無害的。

可是相王看了侄兒重茂的禪位詔書,固辭不授,他不肯取代侄兒的皇位。少帝李重茂乃命平王李隆基為殿中監、同中書門下三品,以宋王李成器為左衛大將軍,衡陽王李成義為右衛大將軍,巴陵王李隆範為左羽林大將軍,彭城王李隆業為右羽林大將軍。太平公主的兒子薛崇訓為右千牛衛將軍。

至此,皇宮和京畿衛戌全都掌握在李氏王公宗族手中。李隆基身邊有兩個家奴,名王毛仲、李守德,二人皆驍勇非凡,能力敵數十人。常侍衛在李隆基左右。王毛仲是高麗人,宮變那夜,他藏匿不從,事定數日後才回來。李隆基沒有責罰他,反而超拜為將軍。由此可見李隆基的胸懷,非比一般。

現為中書舍人參知機務的劉幽求,來到平王府,恰好宋王成器也在府上,他對二王懇切地道:

“相王早就已居宸位,登基乃眾望所歸。今人心惴惴未安,家國事重,相王豈能固守小節,不盡快即位以鎮天下?”

李隆基解釋說:

“父王性格恬淡,不想代事嬰懷。雖有天下,猶讓於人,況親兄之子重茂在位,他怎麼肯取而代之呢?”

“眾心不可違啊!”劉幽求兀自說下去道,“相王雖欲高居獨善,然而太宗遺下的江山社稷,已飽經憂患,正待明君啊!”

這些話說得在理,觸發宋王成器、平王李隆基多少痛苦的回憶,二王商議的結果,一齊入見相王。把劉幽求和群臣的殷切請求,一一向相王陳述,終於打動了相王的心,願意接受少帝的禪位詔書。

這天,在太極殿召集文武百官,舉行了隆重的少帝禪位,睿宗再次即位的大典。少帝坐在太極殿寶座上,相王站在兄長中宗的梓棺旁,由太平公主主持說道:

“皇帝欲以此位讓叔父,各位宰相大臣,你們看可以嗎?”

宰相劉幽求出班跪奏說:

“國家多難,皇帝仁孝,追蹤堯、舜,誠合至公;況相王早已為帝,幾次讓位,現歸相王代以大任,慈愛深厚,臣等恭祝!”

於是群臣跪在先帝梓棺前高呼:

“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當時少帝李重茂仍坐在龍座上,他也許根本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麼事,與他有什麼關係。

太平公主走上前對李重茂道:

“天下之心已歸相王,這不是你能坐的了。”一把將李重茂從龍座上拖了下來,還是讓他回去作溫王,並未為難這少年。

睿宗即位,禦承天門,赦天下。

睿宗李旦登基,麵臨立皇太子的難題。依製,該立嫡長子宋王李成器,然而三子平王李隆基在粉碎韋後、安樂公主亂政中有大功,在舉棋不定猶豫不決時,宋王李成器找到父親辭讓道:

“國家安則先立嫡長,國家危難則應立有大功的兒子;如果違背了這個道理,則四海失望。兒臣死不敢居平王之上。”

李成器涕泣推辭了數日,朝廷大臣也理解宋王成器的良苦用心,都向皇帝進言,認為平王功大宜立。

劉幽求奏道:

“臣聞除天下之禍者,當享天下之福。平王拯社稷之危,救君親之難,論功莫大,論德最賢,沒有什麼可考慮的了。”

睿宗聽從了大臣們的意見,六月二十八日,冊立平王李隆基為皇太子。李隆基又多次上表,請立兄長李成器,皇帝不許。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睿宗李旦的家教,父子、兄弟的友愛親睦之情,兄弟們相互謙讓的高風亮節,堪為唐代乃至萬世帝王的楷模。與那些為了爭奪最高權位弑父屠兄豬狗不如的家夥相比,更顯出李旦家庭教育傳統美德的可貴。

中宗朝的宰相姚崇,原來做過相王府長史,後來被韋後、武三思陷害貶為許州剌史。睿宗親政後,立即將姚崇召回,任命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同時召回的還有洛州長史宋璟,複為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二人皆恢複了宰相之職。

姚崇與宋璟二相,協力同心,革除中宗朝的弊端,引進忠良剛正之士,斥退奸佞小人,賞罰分明,請托不行,綱紀修整。當時世人無不以為,貞觀盛世之風又將重現了。

然而,太平公主恃功居傲,而睿宗身邊僅剩下惟一的妹妹,所以對她格外加恩。宰相每有奏事,睿宗總是問:

“與太平商議沒有?”

或說:

“與三郎商議沒有?”三郎是指皇太子李隆基。

太平公主每有所請,皇帝無不答應。自宰相以下,進退無不唯太平公主一言。而太平公主生性與母親武則天一樣智謀深遠,善於專權。她所薦官吏清流不可勝數,一時間,權傾朝野,趨炎附勢者,終日門庭若市。她的兒子薛崇簡、崇行、崇敏,皆封為王。這位四十來歲的老公主日益驕奢,不可一世了。

當時,太平公主的田園麵積越來越大,幾乎包括了京城附近所有的肥田沃土。鎮國公主府中的器物,越來越精細,繁多,專門為她采購的人在四川、江南和嶺南地區的道路上絡繹不絕。她使用的車馬儀仗和皇宮中帝後的絕沒有絲毫區別。她如母親武則天一般荒淫無度,光陪侍她的美貌少年就達數百人,而且都身披羅綺,塗脂抹粉,與當年武則天的男寵如出一轍。至於上了年紀侍候她的老婦人,有數千人。各地奉送給她的狗馬玩物,不計其數。

私生活越來越墮落的太平公主,在丈夫武攸暨死後不久,又姘上一個家資豪富的胡僧惠範,這個大和尚像薛懷義不僅廣積財富,而且善於巴結權貴。公主與和尚狼狽為奸,和尚謀得聖善寺寺主的位置後,加三品官,封公爵。幫助太平公主內結宰相,外連王公,專謀異計。七名宰相中有五名與她親善,一個叫蕭誌忠的,因為依附了太平公主,就由一個州官升為刑部尚書、中書令。他經常出入鎮國公主府,早晚環伺在公主的周圍,堂堂宰相簡直成了她忠實的府屬,奴才。還有掌管皇宮禁兵的常元楷、李慈,也常在私下裏拜謁太平公主。

先天元年(睿宗三年),秋,七月,西天出現慧星,經軒轅座進入太微,至大角。這是一個不好的天象,太平公主為了挑撥睿宗和皇太子李隆基之間的關係,讓慧範和尚到處散布謠言說:

“天有異象,皇帝有災,皇太子圖謀即位。”

這個謠言輾轉傳到睿宗耳朵裏,誰知,睿宗聽後不但不惱怒,反而對侍臣們說:

“傳德可以避災,朕的主意打定了。”

太平公主散布謠言的原意是,讓皇兄睿宗提防皇太子,抑製李隆基的權力,誰知弄巧反拙,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侄子隆基當了皇帝,還有皇兄對她那樣好嗎?這是不可能的!在用人的問題上,在對待中宗朝遺留的“斜封官”敘用和武氏家廟、封爵問題上,她與李隆基產生了越來越尖銳的矛盾,這也是她要挑撥皇帝父子關係的出發點。沒想到皇兄這樣信任他的“三郎”,她和她的黨羽連忙找睿宗說:

“皇帝春秋正旺,剛滿五十歲,怎麼就要傳位呢?”

睿宗一臉看穿世事洞察幽微的神情道:

“中宗之時,群奸用事,天變迭起。朕屢請中宗擇賢子立位以應災變,中宗不聽,朕憂恐不安,數日不食。嘿嘿,”他微微一笑,“難道在那個時候朕能勸皇兄,到自己遇上就糊塗了?”

一席話說得太平公主和她的幾位宰相黨羽,無言以對。皇太子李隆基聽說父皇急於要傳位給他,急忙來到父親所居的兩儀殿,長跪在地上叩頭不止地說道:

“臣以微功,竟得皇嗣,懼不克謀,深感惶惑。沒想到陛下突然又要把皇位傳給兒臣,這怎麼可以呢?”

“社稷所以再安,朕之所以再次登基,全都是你的功勞。”睿宗望著皇太子隆基,滿心愛意地說,“現在帝位有災,朕將皇位傳給你,可以轉禍為福。大位遲早要傳給你,早傳幾年有什麼不好!”

李隆基仍然固辭不起,流著淚道:

“陛下,父親,您還那麼年輕,兒不能授……”

“朕知道你是個孝子,好兒子,”父親把兒子拉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耐心地解釋道,“早向西天出現慧星,星宿家說帝位有災,朕隻是想退位回避。隻有聖德和大功大勳,才可以逢凶化吉,轉禍為福。現在把帝位傳給你,已經有些晚了,你何必還要拒絕呢?難道硬要在朕的柩前即位才算是孝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