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學生活》創刊之前,他就一直在捉摸要在創刊號上發表一篇“轟動性”文章,以求打響這家新辦的雜誌。看來,他的預期目的是達到了。

翌日,我見到上海《解放日報》以大半版篇幅全文轉載了我的《訪我國宇航訓練員》一文,還配發了兩張劇照。《上海科技報》也全文轉載了我的文章,發表兩幀劇照。

最為醒目的是上海《文彙報》,在第一版發表了五幅《載人航天》劇照,加上《中國宇航訓練員生活片斷》的標題。《文彙報》在這組照片之側的顯要位置,發表了報道,那標題具有新聞震撼力——《我國宇航員振翅欲飛》!

雖然就報道本身而言,不過是介紹《科學生活》創刊號的內容,但是這標題具有很大的“煽動性”——因為《解放日報》和《上海科技報》的標題都是稱“我國宇航訓練員”,而《文彙報》標題不僅是稱“我國宇航員”,而且還“振翅欲飛”呢!

據說,這標題《我國宇航員振翅欲飛》,是《文彙報》夜班編輯在編稿時為了“更加醒目”而加上去的。

不管怎麼說,上海三報以如此強力的聲勢報道《載人航天》一片,給讀者的印象確實就是“我國宇航員振翅欲飛”!

上海三報的報道,引起國內外媒體的廣泛關注。許多外國通訊社發出急電:據上海“肖勇”先生透露,中國宇航員“振翅欲飛”!

據告,美聯社作了報道,《美國之音》也播出這一消息。

新華社上海分社記者趙蘭英打電話給電影製片廠的領導,說是看了這些消息很高興,準備轉發“肖勇”先生的文章《訪我國宇航訓練員》。趙蘭英知道“肖勇”就是葉永烈,便打電話給我。她說,你們廠領導怎麼會把“新華社準備轉發”說成是“新華社追查這一問題”?!她說,我們完全是好意,是要轉載,不知你廠領導怎麼搞的,怎麼會說成“追查”?我們新華社哪有權“追查”?她還特地找廠領導說明了情況。

另外,《北京周報》、《中國建設》給廠領導來電話,要求轉載“肖勇”文章。一時間,許多記者打電話到上海科教電影製片廠。內中還有美聯社記者,要找“肖勇”先生采訪。當時,中國尚處於改革開放之初,廠裏一聽說美聯社記者要求采訪,就顯得很緊張,連忙擋駕,讓電話總機接線員告訴美聯社記者說:“肖勇先生出差去了!”

《參考消息》、《大參考》轉載了外電報道:中國宇航員“振翅欲飛”!美聯社的報道還上了內參,傳到中央軍委。據說,鄧小平知道了,說道:“牛皮吹出去就讓他吹出去吧,嚇唬嚇唬他們也好嘛!”

不過,媒體的這一番炒作,卻再度引發中國高層對於中國宇航員要不要“振翅欲飛”的爭論,亦即對於中國整個載人航天計劃的爭論。

記得,錢學森在第一次跟我談話時,就曾經透露,中央對於載人航天有著很大的爭論:有人說,宇宙火箭是燒著人民幣上去的;還有人說,地球上的事情還管不過來,月球上的事情暫時放一放……

這也難怪,畢竟中國當時還很窮,總是要把有限的資金先用在國計民生最迫切的地方。

正因為這樣,前蘇聯在1957年發射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到1961年加加林飛上太空,隻用了4年時間;美國於前蘇聯在1958年發射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到1962年格林飛上太空,也隻用了4年時間。中國是在1970年發射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按照前蘇聯、美國的速度推算,應當在1971年左右把中國的宇航員送上太空。

實際上,中國在1971年就著手從一千多名殲擊機的駕駛員中選拔了19名,準備作為宇航員進行訓練。當時還設計了“曙光一號”飛船。然而,1971年9月13日爆發了林彪摔死在蒙古溫都爾汗的“9·13”事件,空軍司令員吳法憲作為林彪死黨受到審查,空軍成為“批林”運動的重點,而那19名“準宇航員”都來自空軍,政治運動迫使“曙光一號”計劃擱淺。

1975年中國成功發射了第一顆返回式人造衛星,表明中國掌握了回收技術,已經具備條件把宇航員送上太空。

在粉碎“四人幫”之後,1978年召開了全國科學大會,載人航天重新被提到日程上來。中國又開始訓練宇航員。正因為這樣,在1979年4月,我們能夠在中國航天基地拍攝了訓練宇航員的諸多場麵。

然而,我的那篇拍攝散記,經過媒體這番炒作,驚動了中國高層。當時的中國領導人不是不想搞載人航天,而是考慮到粉碎“四人幫”之後,百廢待興,隻能把有限的資金用於國計民生最緊迫的項目,那“太空”上的事不得不擱一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