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的太陽
那時,他還隻是一個非常普通的煤礦工人,經常要下到數百米深處,在漆黑的世界裏麵采掘光明。那工作,髒,苦,累,還有一定的危險。
而那時的她,沒有固定工作,主要是照料一家老小的生活,隻是偶爾在礦上的一個服務公司做一些零工。其實身體瘦弱的她,每天要操勞的事情也很多,也很辛苦,她卻感覺很幸福,說自己嫁了一個知疼知熱的男人,是前世修來的福份。
他經常會給她講一些礦井下的事情,主要是他和同事們的一些讓人輕鬆的事情,比如誰一頓飯消滅幾個大麵包,誰係了老婆的紅兜兜,誰的旋采技術多棒,誰最先發現了特等焦炭,他從不講瓦斯濃度過大差點兒引發爆炸、掌子麵劇烈搖晃等危險的場景。然而,聰穎的她,還是能感覺到井下環境的惡劣,她隻是佯裝不知。
她的勤快在礦區是出了名的,他升井回家,她什麼活兒都不讓他插手,他要幫她,她便攔住他,你好好歇歇吧,有工夫多曬曬太陽,對身體好。
那個寒冷的冬日,他一進屋,便看到她正在窗前認真得像一個小學生似的畫著一輪太陽,碩大的,金燦燦。
他好奇地問她,怎麼突然畫起太陽來了?
她柔柔地對他說,現在是冬季,天短了,你每天下井前見不到太陽,升井後也見不到太陽,擔心你一整天在黑暗中工作會冷、會恐懼,便畫了太陽,你每天下井前,看一看它,心裏可能會暖和一些。
哦,是這樣啊。他目光停在她和那輪太陽上麵,第一次發覺她的浪漫,像一個詩人。
那時,他和她剛剛三十,彼此恩恩愛愛,將一份艱辛的日子過得溫馨飄溢。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二十年過去了,兒子已大學畢業在京城找到了工作,他已成為一名管理數百人的礦長。他們搬進了寬敞明亮大房子,還買了小車,銀行有了可觀的存款。日子真的是一天比一天好起來。
但是,不幸的猝然降臨――她去市場買菜時,遭到一個精神病患者的突然襲擊,一塊石頭砸在她的腦袋上。經過數月的救治,她總算走下了病床,卻癡傻得連他也不認識了。
他毅然辭了工作,帶著她輾轉了國內那麼多的好醫院,仍沒能出現期待的奇跡。她除了每天傻吃傻喝,便拉著她的手去曬太陽,無論春夏秋冬,無論天晴天陰。看到她呆傻的樣子,他的心裏有說不出的疼痛。
但有一件事,可以讓她靜靜地呆在屋子裏,那就是畫太陽。隻要一說畫太陽吧,她就會坐下來,像從前那樣握著畫筆,在紙上一絲不苟地畫一枚枚大大小小的太陽。畫好了,還問他是否好看,見他點頭,聽他說好看,他就開心地笑了,然後把畫好的太陽貼到牆上。她邊貼邊念叨,看一看太陽,就暖和了。
很快,他們所有屋子裏的都貼滿了她畫的太陽。實在貼不下了,他便在晚上悄悄地撤掉一些,騰出地方來,讓她把白天又畫好的貼上去。
有時,她會很乖巧地坐在他的懷裏,指著貼滿屋子的太陽,快樂地自言自語:真好,有這麼多的太陽,你一定不冷了。
是的,不冷了。他輕輕地摟著她瘦削的雙肩,寶貝似的。
時光緩緩地流淌。他早已習慣了每天看著她畫太陽,幫她貼太陽,跟她一起欣賞那些太陽,再悄悄地收起那些太陽。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從白發雜生到鬢如霜。
一枚枚融了深情的令人心暖又心酸的太陽,照耀著她病後的愛情生活。
22年後,她坐在窗上,拍著手,看他往牆上貼剛畫好的太陽,突然,頭一歪倒下了,再也沒有醒來。那一刻,滿屋的太陽,似乎都暗淡了光芒。
她走後,兒子要接他去北京居住,他搖頭:我還想留在來,再陪陪你母親,我怕她孤單,怕她冷。
他把那些標了日期的太陽畫一一地打開,按著時間的順序,從臥室一直滿滿地鋪展到客廳。逐一輕輕地撫摸過去,宛若撫摸著尚未走遠的一個個鮮活的日子。他的心海,湧過縷縷的溫暖。
他將她的第一幅畫和最後一幅畫放到一起,久久地凝望著,他看到了他們半個多世紀的相濡以沫,正如那滿屋的太陽,簡單而豐富,平凡而精彩。
很少有人知道那滿屋的太陽,就像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的愛情,但是,他和她有過,珍惜過,唯此,他們可以驕傲地告訴世人――在人群中他們多麼普通,在生活中他們多麼平凡,在愛情上他們多麼富有。
沙漠玫瑰
也許是讀三毛的作品讀得太多了,她對三毛筆下神奇的撒哈拉沙漠充滿了憧憬,也幻想有一天能夠遇到一位像荷西那樣優秀的男人,遇到一段刻骨銘心的浪漫愛情。
大學畢業後,她去了叔叔創辦的一家大公司,並如願地獲得了去北非工作的機會。當她第一次踏進浩瀚無際的撒哈拉大沙漠時,她突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那深邃的星空,那連綿起伏的沙海,那迅疾跑過的成群結隊的野羚羊,還有穿長袍、裹麵紗的圖阿雷格人,都那樣地神奇,令她不禁遐思悠悠。
她的工作很清閑,主要是搜集公司產品的市場反饋信息並尋找新的合作夥伴,她大學所學的專業是國際貿易,正好派上用場。她還年輕,有的是熱情,工作起來風風火火,短短兩年的時間,她便在市場開拓方麵有了不俗的業績,成了公司在北非的市場營銷總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