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樺林之戀
那是遙遠的故鄉，低矮的山崗上，散落著一棵又一棵的白樺樹。
正值豆蔻少年，我常常在落葉金黃的秋天，一個人跑到幽靜的山崗上，坐在那個裸露的巨大樹根上，倚著一棵高大的白樺樹，沉浸於情節曲折的小說之中。倦了，便以書作枕，躺在那吸納了陽光的柔軟的樹葉上，仰望藍藍天空中那一朵一朵的白雲，一任思緒悠悠。
那是八十年代初，我讀書的鄉村中學破敗不堪，升學的前景極其渺茫，不少學生斷斷續續地離開了學校，沒走的也大多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學習空氣稀薄得淡出水來。偶爾還能用功讀讀書的，隻有李虹、韓曉旭和我，但李虹喜歡的是言情小說，我則迷戀武俠小說，唯有韓曉旭愛捧著課本，背啊，算啊，是一個很特殊的“另類”。
那天，李虹悄悄地跟我說，你帶我去山上一起讀書吧。我看到她臉上有一抹好看的紅霞，那件花格的小衫好像剛剛洗過，有淡淡的肥皂味，很好聞。
我和你？那樣不好吧？我支支吾吾。一個17歲的女孩，與一個同齡的男孩上山，這在那閉塞的山村，雖然算不上什麼大驚小怪的事，但我畢竟囫圇吞棗地讀過不少小說，知曉不少情啊愛啊之類的故事，心裏偶爾也會蕩起一些情感漣漪，而李虹似乎比我懂的更多。
我們可以分開走，你在前麵走，我悄悄地跟在後麵。李虹似乎早已有了充分的考慮，她那雙可愛的大眼睛熱切地望著我，令我不忍拒絕。
那好吧，但你一定要保密，不要跟其他人說啊。我謹慎地提醒她，那一刻，我想若是韓曉旭讓我帶她到山上讀書，我一定會愉快地答應的，但她從來不說，她好像已陷入了那些我已疏遠的課本裏，癡迷得有些發傻了。
我聽你的，九點準時出發，我先回去拿書了。李虹像一隻快樂的小鳥跑開了。
十幾分鍾後，圍攏小村的那些莊稼地便被甩開了。走了一段雜草萋萋的山間小徑，我回頭看到李虹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看看前後左右空無一人，我便停下來衝她擺手，她便小跑到我身邊。
背那麼大的兜，裏麵裝的是什麼？我指著她背上那個花布兜好奇地問道。
小說，幹糧，還有水。她好像是去旅遊，兩條小辮上還用紅綢子紮了漂亮的蝴蝶結。
哦，這裏風景好迷人啊！怪不得你喜歡到這裏看書。李虹興奮地奔跑在白樺樹之間，摸摸這兒，拍拍那兒，像初進大觀園似的，瞧哪裏都驚奇和歡喜。
這是我發現的“世外桃源”，你千萬不要告訴其他人啊。我驕傲地看著李虹，看著她一臉的崇拜，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像微微的山風輕輕拂麵。
哎，將來你想幹什麼？李虹拿出她總是看不完的港台作家的言情小說。
我準備去當兵，最好能到大西北，或者是海南，越遠越好。小說裏麵的那些我喜愛的飄逸如風的俠客們，給了我仗劍走天涯的夢想和激情。
可惜，不在咱們農村招收女兵。李虹不無遺憾地慨歎，轉而一笑，若是有機會去當演員也挺好的，我有一個表姐，就是演員，挺輕鬆的，還可以到處走走。李虹的語氣裏滿是羨慕。
好好地做夢吧。我攤開書，心想：誰將來如是娶了李虹也不錯，她有著農家女孩的聰明和勤快，還有一些可愛的天真和浪漫。
李虹忽然將書扔到厚厚的落葉上，趴在那裏，翻揀一枚枚形狀怪異、顏色鮮亮的葉子，細細地察看，像一個認真的植物學家。
哦，我的眼睛迷了，快來幫我看看。李虹忽然衝我喊道。
眼睛怎麼會迷？也沒起風啊？我放下書本，蹲在她麵前，看著她慢慢地翻著上眼皮。
幫我吹吹，好磨得慌，是不是有灰塵落進去了？有淚水從李虹的左眼滾落，我卻沒看到任何不潔物。
你幫我翻翻眼皮吧。李虹躺在那裏向我求援。我遲疑了一下，便跪在她頭前，俯下身來，笨手笨腳地幫她翻眼皮。失敗了好幾次，好容易翻開了，在那紅紅的眼瞼和黑黑的瞳仁上，都沒有發現異物。
沒有，什麼都沒有。我失望地想直起身來。
再好好看看嘛。李虹撒嬌，兩隻手慢慢地環住了我的腰，那麼輕輕一拉，我的臉便一下子貼到她紅撲撲的臉上。
那一刻，整個世界都沉入了一片靜謐之中。隻有眩暈的兩人貼緊的唇，彼此怦怦的心跳和那激動的喘息，在白樺叢中清晰地響著。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兩人坐起來。李虹摘下紮入頭發的樹葉，羞澀地說她一直在暗暗地喜歡我，現在知道了我也喜歡她，她說自己感到特別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