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那麼真,愛那麼美27(2 / 3)

母親會把好吃的東西留在父親那天拿出來,慈眉善目地勸父親多吃一點兒,父親嘴上說著吃吃,卻不停地把好吃的向我和弟弟妹妹麵前推。一家人高高興興地聚在一起,聽父親講完磚廠裏的那些新鮮事,我和弟弟妹妹又搶著把自己的那一點點得意的好事,比賽著講給父親聽。然後,接受興奮的父親慷慨的讚揚,再接過他從兜裏掏出的那些花花綠綠的小禮物,有糖塊、蠟筆、玻璃彈子、連環畫冊、羊拐等等,那些帶給我們的童年和少年帶來無數快樂的小禮物,一直讓我難以忘懷,在遠離父親的那些日子裏,每每想起那些小禮物,心裏總有說不出的溫暖,像秋天煦和的陽光。

飯後,母親會端來一大盆熱水,看著父親極舒坦地泡腳,母親心疼地問父親:“累吧?走那麼遠的夜路。”

父親笑嗬嗬地:“不累,有明亮的月光一路陪著,還可以想想你和孩子們的模樣,腳底下就像生了風,很輕快。”

“其實,你可以兩個月回來一次,家裏的一切你都看到了,不用掛念的。”母親輕輕地搓洗著父親磨出大洞的襪子。

“我知道你挺能幹的,孩子們也都懂事,可是,我還得回來看看,看看一家子人都好好的,我回去幹活兒輕鬆。”父親慢慢地挑開腳底的血泡。

“有時候,我就想磚廠放假的前一天晚上,要是都能趕上滿月該多好,在亮堂堂的月光裏往家裏走,心裏也會亮堂的。”母親能夠想象到父親晚歸的路,走得有多辛苦。

“不是滿月也可以,有一點點的月光就行,還有那麼多大大小小的星星呢,路上不會寂寞,也不會害怕的。”父親很知足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小說家遲子建的那篇小說《踏著月光的行板》裏的那位農民工,想起了許多和父親很相象的陌生麵容,他們都身處卑微的社會底層,卻都有著令人羨慕的快樂。

其實,父親完全可以搭乘那班循環的客車回家的,可他一直堅持步行回家,他說走路總比幹活兒輕鬆多了,還可以呼吸山間鄉野的新鮮空氣,既鍛煉了身體,還不用花錢。我知道,步行四十多裏的坎坷路回家,可以省下兩塊錢的車票,那是他首先考慮到的,他可以用那錢給我們買一把糖塊,買幾個本幾支筆,也可以給母親買一把漂亮的木梳。

多年以後的一個冬天,我搭乘一輛順路的運糧車回老家。離家還有二十多裏遠的路上,運糧車突然拋錨,司機修了半天也沒修好。這時,天空灑落下皎潔的月光,照得已修整得很平坦的道路明晃晃的。沒有猶豫,我背起很輕的行囊,決定體驗一次父親當年踏著月光回家的感覺。

起初,我的腳步還挺輕鬆的,可是沒有走多久,在城市裏習慣了以車代步的我,便有些氣喘籲籲了。想當初,父親的年齡比我現在還要大,他每天幹的都是絕對的重體力活兒,難得一個月有一天的休息,他本可以躺在宿舍裏美美地睡上一大覺,他卻把一雙腳交給了崎嶇的山路,無論有無月光,他的方向隻有一個――家。

當我一身疲憊地叩開家門時,父親驚訝地嗔怪我:“怎麼不提前打電話來?我讓你弟弟開車接你啊,二十多裏的路多遠呢。”

“還好,有月光一路陪伴著,我又欣賞了一份久違的詩情畫意。”我對父親輕描淡寫道,心裏卻在說――當年,父親走那麼遠的路,可是從來說過遠、說過累的,趕上雪雨天,他一身泥濘地回到家,還笑嗬嗬地說自己怎麼唱著歌,怎麼想起了當年紅軍爬雪山、過草地的情形,他心裏是多麼地溫暖,腳下的路是多麼地好走。

“看你,又給我買東西了,亂花錢。現在日子好了,我也什麼都不缺。”父親輕輕地責怪我,目光裏流露出的卻是對買的那個電動剃須刀的喜愛。

“我這次回來走得及,隻買了這麼一件小禮物。”父親當年每次回家,都不會空手的,秋天的一次回家,他在朦朧的月光裏去山上采了幾串野葡萄,手上劃了好幾條明顯的血痕,他卻得意地說自己的眼睛很尖,遠遠地就看到了那個藏在荊棘叢中的葡萄架,並準確地判斷出上麵肯定還有葡萄。

“你有一份心意,就夠了,有沒有禮物都行。”父親說著,拿出一個精心粘貼的剪報本,那上麵是我發表的文章。我曾對父親說過,編章都給我寄過樣刊樣報,大多數文章也都選入了作品集,無需再勞心費神地去做剪報,他卻一直欣然地做著。母親說那是他喜歡做的事,誰都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