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煙囪之災(1 / 3)

生活常像閃閃滅滅的星空。

夜幕正徐徐落下,王大愣站在“警戒碑”旁通往場部的砂石公路上,不時蹺腳眺望。他穿著小薄棉襖,左襟壓右襟,紮一根布腰帶,模樣兒和神態再沒有當年總是披著衣服在隊內隊外搖晃著身子兜圈子、衣角都能抖出威風的神采了。雖說剛入秋,天還不怎麼太涼,他已早早穿上了薄棉襖,並不凍手,卻袖著手,更顯得駝背重了。當年那常掐著腰,常邁大步,仿佛能踏平踩爛三連的威風已滌蕩一空。也真有意思,人一撤離官位夾起尾巴,特別是有過缺德事兒,就像展翅亮彩的鳳凰一下子變成了塌翅膀的落湯雞。他萬萬沒想到,當年那樣威風凜凜,在這方土地上,站在這頭一跺腳那頭都顫,如今竟為區區一點小事操心勞神,曆盡苦惱。

區區小事,說來話長:

原場革委會主任王肅奸汙女知青的罪惡大敗露,引起了上級的高度重視,立案查證核實定罪以後,省裏一名領導批示:要公開宣判,執行槍決,大造聲勢,平民憤,震懾迫害知青的犯罪分子。驗明正身,要槍斃王肅和其他場迫害女知青的共十多名犯罪分子,刑場就設在三隊豬號後側,那座修路蓋房采過砂石的小山丘旁邊。執行槍決前,五輛大卡車拉著犯罪分子從場部又到各連隊遊街示眾,宣傳車上的大喇叭反複播送被執行者的罪行。臨執行時,全省農場係統那些不夠死刑又有此類犯罪行為或錯誤的人都被集中到了這裏。當然,王大愣作為王肅的馬前卒,懷疑有這方麵問題又無證據,也被列入了此行列,都被“優惠”,站在圍觀人群最前排,槍聲沒響,有的就哆嗦著,有的顫抖著,王大愣在槍聲中尿了褲子,眼瞧著王肅被槍子兒送上了西天……

這在小興安農場是何等的大快人心啊。

那天,圍觀的人群散了以後,王大愣連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樣跌跌撞撞回到家裏的。沒幾天,農場黨委新的領導班子組成,王大愣便接到了通知:開除黨籍,開除幹部隊伍,下基層當農工勞動改造。

這是他早料到的,王肅一收監他就有思想準備。但,讓他難為情的是,不知到底誰拿的主意,還讓他回三隊。

他怎麼能不難為情,三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誰不知道他王大愣那些難堪事兒。事到如今,他也隻好夾著尾巴、硬著頭皮回三隊過平民生活。別的不要緊,最難心的有兩點:一是上次來三隊貓進姘婦香水梨家,不知老伴丁香怎麼會半夜風風火火地從場部趕來堵了被窩兒,自己倒是能厚著臉皮讓人嚼舌根子,就是擔心老伴與香水梨水火不相容,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發動“戰爭”,鬧個不得安寧。再說,香水梨的男人那時正出民工,聽說這事兒後也不再出門了,早就放風說要會會自己,那也不是省油的燈,好人不好人,流氓不流氓的,說不定什麼事兒都能幹出來。二是三隊有李晉、馬廣地這夥刺頭兒,早就對自己耿耿於懷,且滿肚子花花腸子,眼下無權無勢又身敗名裂,讓他們給點兒虧吃也夠受的。還顧臉麵不臉麵嗎?就這兩樁子事就夠讓他提心吊膽的。

為了躲避回三隊,他報到前考慮再三,硬著頭皮去找張曉紅,不管怎麼的,他也是副場長。當年,要不是自己把他保舉給王肅,怎麼能有他的今天?求他說句話改派到另一個地方,哪怕是最苦最累的地方也心甘情願。張曉紅混跡官場這些年變得更油滑了,因為怕落個忘恩負義的名聲,對他比任何一次見麵都熱情,一個勁兒解釋,自己現在這個副場長,幾乎就是個牌位,不是當年的革委會副主任那陣子了,不分管勞動人事上的事情,隻分管思想政治工作和一些機關事務,究竟誰提議安排他回三隊,自己也不清楚;並一再解釋說,不管誰提議,肖書記肯定知道並同意,很難改變;聲稱自己日子也不好過,都知道自己是王肅選拔的人,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其實,張曉紅說不知道誰提議安排王大愣到三隊這件事是半真半假,隻是拿肖書記知道來應付他。其實,這事的來龍去脈他全清楚。在領導班子的一次會議上,肖書記說接到一封群眾來信,信中提出諸多理由建議王大愣回三隊去接受群眾監督和思想改造。肖書記講,群眾提的有道理,王大愣橫行一時,對王肅犯罪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犯罪的把柄雖然沒抓住,貼邊的事兒也不少:亂搞女人、縱容兒子為非作歹等等,已經基本喪失了一個共產黨員的立場。這人粗中有細,善於偽善和佯裝而伺機倒把,這次對王肅槍決和對他的處理,是否能在他的心靈深處引起震動很難預料。放到三隊,那裏熟悉他的眼睛多,無形之中給他以壓力,對他深刻反省有好處。而且,鄭風華會很好地正確地對待他,讓他反思一下,他當權時是怎樣對待別人,今天別人又是怎樣對待他的,思過悔過,會對他從頭做起有好處……當時,肖書記隻是這樣說,並沒有拿出所謂“群眾來信”,張曉紅發現肖書記講那些話時,似有意留神自己,而自己故做坦然自若,心裏嘀咕:肖書記這人表麵憨厚坦誠,很有謀略,心裏深層的東西很多,說不定對王大愣的處理就是假群眾來信掩遮自己的用意……這話又怎麼好向王大愣說呢。

王大愣無奈,回到了三隊。

果然不出所料,他剛到三隊就引起了一場小風波。隊領導班子研究在職工家屬區給王大愣安排了一戶磚瓦結構的住房,李晉、馬廣地等以為是張隊長的主意,吵吵嚷嚷去找張隊長辯理:王明明因強奸白玉蘭判勞改還沒有出獄,王大愣是響當當、硬邦邦的勞改家屬,況且又是“雙開”貼邊的壞分子,應該安排到“二勞改”家屬區的土坯房裏去。指責張隊長不要以為是王大愣調到場部時推薦他當的隊長,就路線不清、是非不明徇私情。張隊長口遲,這一根小尾巴讓李晉和馬廣地你一句我一句弄得張口結舌遞不上當票,在吵吵嚷嚷難分難解的時候,鄭風華趕來一錘定音:這是黨支部集體研究決定的,王大愣雖然“兩開”,還是農場正式職工,在這裏,王大愣是這家人的戶主,王明明是王大愣的子女,王大愣不是王明明的家屬,而王明明是王大愣的家屬,即使按連隊傳統規矩,分到職工家屬區也是應該的,何況過去勞改農場受極左路線的影響,把刑滿就業的犯人叫“二勞改”是不妥當的。

李晉、馬廣地被鄭風華說得啞口無言。

這事不久,隊裏研究讓王大愣做大庫保管員工作,又引起李晉、馬廣地等的耿耿於懷,又是鄭風華在他倆和張隊長的爭辯中解圍。李晉、馬廣地誰也沒說,但心裏都隱隱飄出一絲陰影:鄭風華要背離哥們兒,搞官官相護了。所以,這次秘密簽名活動開始就背著他。

眼下,王大愣站在“警戒碑”旁的砂石路上,望眼欲穿地瞧啊瞧啊……

夜幕把一切都裹包在一起,遮掩得混混沌沌,模模糊糊,隨著秋翻和脫穀的高潮過去,喧鬧的夜開始一天比一天靜謐。

王大愣蹺望一陣又一陣子,伸長脖子遠望又遠望,從身邊一閃即逝的都是送糧的大卡車,急不可待地漸漸走上了大斜坡的頂端。這本是這條公路的製高點,他還在不停地蹺腳遠眺,蹺完右腳累了,又邁前一步蹺左腳,沒瞧腳下,被一塊有角有楞的路石硌了一下,“哎喲”一聲彎下了腰。當年,追捕擊斃越獄犯“佛姑”等觸傷的筋骨,至今仍一觸碰到就疼痛難忍,每當這個時候,特別是調查王肅時他心裏也多次僥幸地想:要是當年和女犯“佛姑”胡搞的事敗露了,下場也會很慘。

他有點疼痛難忍,急忙蹲了下來去揉摸腳脖子,嘴裏嘟嘟囔囔罵起娘來:“張曉紅你這個忘恩負義狗娘養的,求你調換個生產隊你說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這麼他媽個巴子的小事也支我……”

突然,兩束比汽車小而細長的明亮的光線駛上路坡,迎麵而來。他高興得不顧腳脖的疼痛,忽地站起來瞪大了眼睛,就像久旱的枯地逢雨一樣。

光束越來越近,是張曉紅派來的場部直屬隊的小蹦蹦車,車煙筒比別的高一截。他認準了,喜出望外地站在路中間,伸開雙臂搖晃著:“停車,停--車--我是王--大--愣--”

小蹦蹦車駛到他跟前,戛然停住了。

王大愣在夜幕下喜笑顏開,對小車廂裏蹲坐的直屬隊瓦工楊連世說:“哎呀呀,楊師傅,你真給麵子,我的大工匠,可把你盼來了!要不,我這冬天怎麼過呀……”

“哎呀,”楊連世老遠就認出了王大愣,心裏煩卻套近乎地說,“我的老主任,別說還是張曉紅副場長親自找隊長安排的,就是你求到我,工作時間不行,休息天、晚上也得來把這點活幹了。聽說又是你親自點的我的名,也榮幸啊!”

楊連世是場部直屬隊建築工程隊的瓦工,遠近聞名的八級大工匠--一名刑滿就業農工。王大愣在場部大樓當辦公室主任時,這直屬隊正歸辦公室管。讓楊工匠心煩而言不由衷的是,當年王大愣不可一世,沒少訓他。場部這片領導住宅區的領導和有頭有臉人家的炕、火牆子、爐子都是他設計搭的,誰家的一旦有點兒不好燒,都是這個王大愣吹胡子瞪眼,像訓勞改犯一樣,限多長時間達到什麼樣地下指令,當然是為了討好獻媚領導,他楊工匠幹的活都由王大愣在領導麵前領功。說來,這“功”也真讓人舒心,名不虛傳,凡經他手搭的火牆、火炕、火爐,搭一個好燒一個,別人搭的不好燒經他的手一修一改,和新搭的一樣,隻要一點上火,就哞哞哞,呼呼呼,那炕裏、爐裏、火牆裏就像有風匣抽著一股神風一樣,引著火苗直往洞眼裏鑽。這北大荒冬日長,天寒地凍,要是這幾樣憋火倒煙,火牆幹燒不熱,鍋底幹燒柴禾不願開鍋,那可就糟心了。楊工匠也就因此聞名,受人器重。

“我們的老主任哪,”跟著楊工匠當小工的王老二也是刑滿就業人員,在一旁插話,“你們三隊有幾把瓦工好手,都跟楊大工匠學過徒,不至於像張曉紅副場長和我們說的那樣吧?”

“你們二位是不知道啊,我來到三隊,這裏領導還是挺照顧的,幾個工匠都沒少給修,還是張隊長親自派的工,也不知犯了哪門子病,隻要一點火,外屋裏屋全是煙。眼瞧就要落雪了,你們倆可真是幫我大忙呀……”其實,也果真如此。如果說風向問題,別人家好燒,就是他家犯邪勁兒,功夫呢,也真用到了。起初要修炕、火牆和爐子,他是拿著張隊長的派工條子去找的後勤排長李晉,也派了一個說得出的瓦工,後來不好燒又派的三隊頭號好工匠,還是不行。要說是大眼木工兼瓦工的馬廣地手藝不行,他隻是跟著當小工,他王大愣一直瞧著,他壓根兒沒幹一點技術活兒。老伴丁香嘟嘟個沒完,他不好再硬著頭皮去找張隊長,張隊長也不是沒派工,這點小事兒,犯不上找鄭風華,即使找,也還是派這把子人來修理,索性給張曉紅打了電話。

王大愣一邁腿跨進了小車廂,小蹦蹦車突突突地朝隊場區駛去。

這小蹦蹦車廂矮,哈腰把著廂沿都容易顛下來,行車時除顛外又東扭西歪。王大愣在車廂尾角上一蹲,兩手把著廂沿,縮腰收腰,像隻得了瘟病打蔫的老公雞,蜷蜷著像受氣的樣子。

“喂--”楊工匠本來站著把著車廂前欄,見王大愣這副樣子,覺得好笑,湊過去,壓著車輪聲,“我說老主任哪,這話不知道我當說不當說,當年你腰杆兒倍兒直,怎麼一下子堆成這樣?能怎麼的?要想得開,怎麼都得活好,你像個蔫巴雞似的反倒叫人瞧不起,更挨熊!誰不知道你王大愣的本事兒,拿出當年的心機來,三隊那些土鱉也罷,刺頭兒也罷,十個不頂你一個,耍心眼兒恐怕小興安農場找不出你這麼一個。此一時,彼一時,說不定你還有好運……”

“嘿嘿,嘿嘿……”王大愣無以對答,不過,楊工匠一席話倒真是說到了他的心裏。

楊工匠原是省裏的一個大工程隊的工程師,因和會計合謀貪汙而判刑入獄。他刑滿就業後見到被貶、被處分和刑滿釋放的幹部身份的人特別願意說話,而今與往常一樣,甚至比對他人感情色彩更濃。王大愣曾是他的主管領導,當年因被他又夾又橫又強迫著幹些活,曾恨之入骨,如今像是同情又像是嘲弄,又像是打氣,又像暗暗鼓動他與那些人幹,之中也發泄著自己的不滿。

王老二也在一旁坐著說俏皮話:“聽說三隊的江山是你老打的,有了三隊才擴充了這個農場。就算‘兩開’了,吹,他媽的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這些生活小事應該滿打滿算地照顧你,掏個爐子扒個炕弄不好還得你自己打電話求張副場長,這事兒就得隊裏包了!”這幫工也是刑滿就業農工,當初是因為在監獄裏當警察時和一個漂亮的女犯人亂搞兩性關係,鑰匙被女犯偷走打開獄門逃走幾十名犯人而被判刑。當主任時,王大愣就知道這王老二的犯罪史,想起自己犯過與此相似的罪行,隻因為機靈、腦袋好使沒敗露,見到他,想到己,所以很關照這王老二。可他的一番話裏的挑逗性是明顯聽得出來的,他心裏掠過從來沒有過的滋味。李晉、馬廣地那幫小子對自己落野不管怎麼陰陽怪氣,都在情理之中,這幫子人對自己居然也這樣。什麼樣呢?自己又覺得是滋味又不是滋味。像是從中受了些啟發:我王大愣不是好鬥的!又有些酸溜溜的滋味,隨著小蹦蹦車的顛顛蕩蕩在想:落到這個地步,怎麼當時就沒想到今天而事事謹慎圓好場,甚至像老肖那樣好好幹呢?又想:事到如今,我王大愣口服身服,心裏絕不服你們……一步步走著瞧吧!

“唉--我到三隊後,隊裏領導沒少關照。鄭書記、張隊長都親自安排,住的磚瓦房,現在當大庫保管員,落野了,也怨咱自個兒。”王大愣在夜色中堆出笑容,放大了聲音,“我住的這屋也不知是爐子、炕、火牆搭的有毛病還是怎麼的,三隊的瓦工高手也來了……”王大愣這番話也是在表白,雖然下野了,仍然很受青睞。

王老二覺得王大愣是在他倆麵前裝蒜,心裏罵:差點兒挨他媽的槍子兒。鄙夷的口氣顯濃了:“淨扯他媽王八犢子,咱楊工匠是修得漂亮點兒。可爐子、火牆子、炕就那麼幾個窟窿幾個眼兒,也不是修理汽車、大修拖拉機呢,弄個有心的瓦工去捅捅,也不至於像你說的那樣……”

楊工匠聽不下去了,而且出口不遜:“你他媽的喝混湯腥水了,還是吃槍藥了?瞎雞巴胡咧咧。老主任過去是咱們的領導,現在還是咱們的領導,沒整好就是沒整好,說不定別扭在哪塊兒了,讓咱來是瞧得起咱,別不識抬舉。看老主任沒權了怎麼的?客氣點兒!”

這人的關係和感情真有極微妙和不可琢磨處,楊工匠也有奚落撥弄是非之處,可王老二說這番話,他就有醋意了。他最不願意聽的是有人把瓦工活當一碟小菜,而且他在場部靠這個出了名氣,不少幹部家屬請他捅咕捅咕,事後還要老白幹加四個炒菜來一頓。王老二當小工沒少跟著混吃喝,常話裏話外表白自己手藝已不比楊工匠差,誰誰誰家的火牆子不好燒是他幹的,楊工匠根本沒伸幾手……楊工匠聽說後很生氣,覺得他想搶自己的手藝名氣,早就想出出氣,教訓教訓他。這回是一槍倆眼,一方麵奚落鼓動王大愣不要甘心寂寞和當權的幹,這是對他失去當年在工地上的神氣十足的一種心態,也是對王大愣當年訓斥他的一種看笑話;另一方麵教訓教訓王老二,以後要規矩點兒。

“嘿嘿嘿……”王大愣又是一陣應酬的笑,他已經體味出了這些話裏的各自涵意和味道。

“我說老主任哪,”楊工匠往王大愣跟前湊湊,完全拿出同情的語氣,像是背著王老二,“這道理可能你比我們都明白,心裏更有數,受這點挫折,我勸你千萬別沒筋沒骨似的,你就想想,你對小興安農場的貢獻不比他們少,甚至多得多,能耐不比他們差……腰杆就硬起來了,能他媽咋的?”他大吸口氣,放大了嗓門:“反右時有人說上邊的經是好的,下邊的和尚給念歪了,好一頓批好一頓整。我說,你這事兒就是這麼回事兒,今天我說這話也不怕別人告我,有些事情我就是不服。細想想,王肅那個事算個屁呀!槍斃王肅時弄來了千軍萬馬,興師動眾的。這是幹什麼呀?我看這些歪嘴和尚是沒事兒幹了。斃就斃唄,還強調什麼上升到政治高度,強奸女知識青年就罪加一等……女知識青年怎麼的?那個窟窿眼兒就比別人的值錢呀?純粹是弄他媽的西洋景兒。”他說著扭頭並指指王老二說,“這小子也夠倒楣的了,跟女犯人搞了個小破鞋就罪加一等,要說女知青那窟窿眼兒值錢,女犯人那玩意兒該下賤不值錢呀?說都是政治高度。也叫人弄不準政治高度到底是什麼玩意啦……”他顯然是買好完王大愣,刺了王老二一下子又在挽回抵觸。他也知道粉碎“四人幫”後不那麼抓階級鬥爭了,敢胡嘞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