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電話叮鈴鈴(2 / 3)

他在“難”、“亂”思緒中打不通出路的來回踱步中,思路突然凝聚在“考大學”這個閃亮點上。他停止踱步,“砰”的一聲推開窗戶,一陣涼風吹來,自己問自己:這恢複高考允不允許隨便報名呢?倘若允許,憑著自己是全班的優秀生,稍微複習一下,敢說,隻要考高中範圍的課程,可以百分之百有把握中榜!自己是共產黨員,又是肩挑一個生產隊領導重擔的基層幹部,需不需要組織批準方能報考呢……

希望的亮光剛一閃爍,擔心與焦慮像一層暗紗輕輕籠罩上了心扉。

“叮鈴鈴,叮鈴鈴……”

鄭風華急忙拿起電話:“喂,請問要哪兒?”

“風華,我是張曉紅。”

“喲--”鄭風華笑笑,“張書記呀,這麼晚了還沒休息?”

“你不是也沒休息嘛,我聽教育科的人對我講,你對國家恢複高考很感興趣?”

“喔……喔……噢……”鄭風華對突如其來的問話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變回答為問話,“上級有什麼具體精神沒有?”在他心目中,張曉紅畢竟是上級領導。

張曉紅心情愉快,聲音爽朗:“我向農場局教育處打過電話了,這恢複高考第一屆招生向下鄉知識青年敞開大門,隻要身體健康,沒啥重大政治經濟問題,都可以報名應考,原則是像文化大革命以前一樣,按分數錄取。”

“真的?”鄭風華有些興奮。

“沒錯。”張曉紅更加侃侃有勁地說,“國家文件裏還有這樣的說法,這次恢複高考從知青中招生,是落實黨的知識分子政策的重要舉措,要求各地有關黨政組織都要以積極的態度做好這項工作……”他聽著聽著思想就溜了號,這說明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不是除家變、病退都是不可變的,李晉他們的要求是不是可以說越來越貼邊了……

“張書記……”鄭風華按捺不住興奮地問,“像你我這樣在農場入了黨、當了幹部的要報名參考,是不是得需要黨委批準呀?”

“招生要求裏沒有這一條,我詳細問了。”張曉紅解釋說,“作為組織原則來講,我們如果想報名參考,應該向黨委領導請示一下。肖書記是明白人,他不會不同意報考的!”

“有道理。”鄭風華覺得張曉紅的話語含著一種讓人能覺察到的意念,問,“你也試試吧?”

張曉紅很幹脆:“我剛有這個想法,得先和肖書記透露透露再說。”他話題一轉,“告訴你一個消息,這幾天白玉蘭總到教育科打聽招生方麵的消息,有人和我說,她已經開始偷偷地複習功課了。”

“噢……是這……樣……”

不知為什麼,張曉紅一提起白玉蘭,鄭風華腦海裏就浮現出小荒林裏她和小羅手挽手的場麵。

張曉紅很清楚他和白玉蘭關係的內幕,此時一聽鄭風華支支吾吾,心境尷尬,說:“我沒想到白玉蘭文文靜靜卻這麼固執,真可惜你對她的一片癡情。也難怪呀,你得想得開,她受的挫折大,心靈上創傷累累,我沒少給她做工作。她有時煩悶了,就和我家楊麗麗在一起聊天,透露了一些真實心情,就是說你變了心,當麵和她好,背後有女人,說是你怕她尋死上吊才這麼做,不然,你早和她分道揚鑣了。我問她有什麼證據,她隻是掉淚。叫我說呀,你看她報考什麼大學,你就報考什麼大學,一是你心誠誠到底,她發現你身後沒有女朋友,也就一通百通了……風華,就這樣吧,我覺得你倆般配不說,緣分大,隻要心誠,能感動得石頭開花,何況一個白玉蘭……”

這幾年,特別是王肅被槍斃以後,張曉紅因是王肅提拔的,不那麼威風了。林彪垮台以後,他也內心自愧是靠“活學活用”、一步登天當上革委會副主任的。形勢一變,他的威信自然就低了,說話不那麼有威力了,但卻不否認,張曉紅是有能力、有頭腦的,肖書記很注意發揮他的作用,幫助他改造思想。他在灰溜溜的感覺之中,對乘一列火車來北大荒的知青朋友一下子熱乎起來。對鄭風華特別願意接觸,鄭風華卻一如既往,過去對他一直有看法,也沒有讓他看出來。兩個人也常有些知心話,李晉、馬廣地等對他這一點很有意見,鄭風華卻我行我素,而且感到,張曉紅身上也有些優點,除官場善巴結外,為人也有誠懇的一麵。

鄭風華突然問:“張書記,你還記得七年前場部廣播站那個記者小羅嗎?”

“記得呀,他下放到修配廠以後幹得不錯,征求意見調回廣播站,他拒絕了,現在是車間主任了。”張曉紅毫不思索地回答,“噢,上星期日小羅結婚還請我去吃糖呢……”

“啊?”鄭風華驚愕地問,“和誰?”

“是咱場公安局長的姑娘,”張曉紅聽出了鄭風華語氣不對頭,似乎很激動,“怎麼?沒錯!”接著又說:“噢,白玉蘭和小羅的新娘子是好朋友呢。那天,白玉蘭做的伴娘,氣氛好極了……喂,風華呀,你這一說,我想起來了,小羅和我說過,他有點對不起你,問他什麼事情,他隻是說不是有意識做的,不提這個了。”

鄭風華心裏豁然開朗起來,心想:白玉蘭啊白玉蘭,你搞的什麼名堂啊!

“好!”鄭風華瞬間拿定了主意,問張曉紅,“我聽你的,你怎麼樣啊?拿定主意沒有?咱們一起報考試試吧?”

張曉紅像是受到了鄭風華的感染,脫口便回答:“拿定了,等正式文件下來以後,我和肖書記攤牌,估計會同意的。”

“什麼拿定了拿定了,你……”話筒裏一陣陣蟋蟋洬洬的聲音中,傳來了楊麗麗的聲音,聽出來是爭奪話筒。

“你要幹什麼?幹什麼!”隨著張曉紅指責式的問話後,傳來了楊麗麗清晰氣惱的聲音:“鄭書記呀,你別聽我們家曉紅亂嗆嗆,咱農場萬八知青能混成你倆這樣的有幾個?多不容易!上大學能怎麼的?要麼教書,進工廠混個工程師都得幾年工夫呢!都三十來歲的人,快土埋半截了,瞎得嗦個啥?你可別沒主意,哪天,我還要說說白玉蘭,堂堂的招待所所長,也算脫產幹部,風刮不著,雨淋不著,工資就到手了……”

張曉紅見楊麗麗搶過話筒和鄭風華說個沒完沒了,氣得長歎一口氣。其實,這幾年來,他也很苦惱。自打威風掃地以後,楊麗麗待他也不那麼為重了,吵吵嚷嚷、罵罵鬧鬧是常有的事,她不知哪兒來了這麼股子精神支柱,反正有了孩子了,你張曉紅也已不得煙抽,想甩掉我也不那麼容易。這年頭,離婚這種事,隻要一方咬定不鬆口就是難辦的事情。她漸漸由綿羊變成挓挲開翅膀敢鬥架的公雞了。前幾天就聽張曉紅念叨要考大學,自己沒吱聲。這回公開聲稱了,她知道張曉紅聰明過人,記憶力甚好,要考試的話,別說百裏挑一,千裏挑一也有他的份兒,自己明白這幾年對張曉紅不好,心裏突突突害怕了,果真考大學進了城,他還要不要自己很難說。因此,千方百計阻撓不能讓他參加考試。

“楊麗麗--”鄭風華不知其內幕,規勸起來,“明正言順地考大學走,別人說啥也沒關係。你也應該知道,這工作太難幹了,難呀……”

楊麗麗截斷鄭風華的話,幾乎尖叫起來:“難幹什麼呀難幹,人家不是常說嘛,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難幹也是個官兒,在別人之上。上大學又能怎麼樣?咱場子那金技術員、醫院的馬大夫,不都是大學畢業生嘛,怎麼了?還不是聽你們這樣的擺弄嗎?拉車柴禾到處求奶奶告爺爺,啥啥不是撅個腚自己幹,你們這樣的還不至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