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跑出了小荒林,他拐過招待所的山牆,斜偏著拐過招待所正門上了一條小毛毛道,朝公共汽車站跑去。窮追不舍的腳步越來越近,在耳畔“呱噠呱噠”地響著,那樣可怕,簡直像地雷炸響貼著地麵滾滾而來。
“站不站住?”白玉蘭隻差一步就追上他了,憤怒地喊著,揚起柳樹條猛地朝他腦袋抽去,“哎呀--”的尖叫聲伴著抽落的柳葉從他頭頂向四處飛揚。
王明明雙手捂著腦袋,邁出左腿,右腿直打摽,腳腕子一疼扭了筋,“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上。
“八年前沒打著你,之後我發過多少狠,就是沒碰上你!今天送上門來了……”白玉蘭喘著粗氣,咬著牙,聳著肩,高舉起柳條又是兩下。
“饒--命--啊,救--命--啊--”王明明一會兒雙手抱腦袋,一會兒捂臉,左閃右躲,哪下子也沒躲過去。枝條抽落,碎葉紛飛。
哭喊驚動了招待所的過路人,把他倆圍進了一個圈子裏。
陳丹婭從招待所房間裏透過玻璃已看明白,呼呼地鑽進了人圈,張口氣喘地問:“玉蘭姐,怎麼,這家夥又獸性發作?”
她遭王肅騙奸的事情不知怎麼悄悄傳遍了機關大樓,她悔於當時年輕敬畏領導,為當一個財務科的出納員失了身,繼續在那崗位上羞於見熟人,要求來招待所當了出納。年複一年,她漸漸成熟自立了,悔恨往事,更痛恨王肅、王大愣這一把子人。
楊麗麗來招待所看望客人,靠近人圈看明白以後,想起自己當年死皮賴臉追求王明明而被他蔑視,八年前的嫉恨變成了眼前的腦羞成怒:“玉蘭姐,我看你夠寬容的了。”
白玉蘭又舉起柳條時,被身後伸出的手抓住了:“住手!”
她回頭一看是張曉紅。
“張場長,張場長,”王明明抱住張曉紅的一條腿仰起臉,“你給我做主呀,她……平白……無故打……人……”
張曉紅問白玉蘭:“是這樣嗎?”他問完又有點兒後悔,覺得這一問很不嚴密。
“你說呢?”白玉蘭眼眉一立,狡黠地問。
“噢……”張曉紅有點兒尷尬,“我明白了,你是舊恨新報吧?”
白玉蘭白棱張曉紅一眼,深吸一口氣慢慢地呼出,沒有回答。
張曉紅為解除自己的尷尬,回避開白玉蘭的目光問王明明:“白玉蘭總不會在大道上見到你就追打吧?”他對白玉蘭已沒多少好感,特別是她和鄭風華的事,簡直是固執過分,或者叫賣弄,或者是胡攪蠻纏。一個被人奸汙過的姑娘,況且又生了孩子,隻要對方不說撒手,哪怕是有一點點意思,都應該積極主動地去爭取對方,而她卻在一邊裝什麼清高!
“她……在小荒林……裏複習功課,”王明明有點兒結巴,見到張曉紅膽壯起來,再說,有這麼多人圍觀,不至於再挨她的打了,聲音大了,“我給她送大米飯,不要就不要唄,還打人!”說得很委屈。
張曉紅問:“你沒有不規矩行為?”
“沒有。”
“沒有?”白玉蘭怒不可遏的樣子,“你死皮賴臉,沒安什麼好腸子……”說著舉起柳條又要打,被圍觀的人拽住了。
王明明也來了勁:“死皮賴臉?我昨天送的你還吃了呢!”
圍觀的人哄然大笑。
“你--”白玉蘭氣得噎了半天,“你這個癩皮狗,我昨天根本就不知道是你送的!”
張曉紅有點兒莫名其妙:“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明明說,白玉蘭也搶著說,大夥兒算是聽明白了。
張曉紅問王明明:“你偷偷給人家送飯,什麼目的呢?”
王明明見張曉紅能為他解圍,心裏一陣感激,也就說了真心話:“有人說,我倆都有了孩子,她和鄭風華也崩了,隻要我殷勤些,她會嫁給我的……”
圍觀的人議論起來了:
“真不要臉!”
“強奸還能強奸出老婆來?”
“還以為是王家(王肅、王大楞)稱霸小興安農場天下呢!”
……
“你--”白玉蘭氣得臉青一塊紫一塊,“你滿嘴噴什麼糞?你……”她舉手又要打,被張曉紅拽住了:
“王明明是在你身上犯下了罪行,但他已經受到國家法律的製裁,判了七年勞改。他有這個想法是他的,你不理他就完了嘛!”
“你說得輕鬆!”白玉蘭把怒氣指向了張曉紅,“七年勞改?七年勞改就能彌補給我帶來的身心摧殘嗎?我知道你和王大愣穿一條褲子,你,你躲……躲……了……”她拚力推搡開張曉紅,舉起手裏的柳條時,發現王明明沒了,撥開人群一看,他正兔子般狼狽而逃,她指著王明明的身影大嚷:“早晚我要出這口氣,跑,你跑了和尚還跑得了廟……”
王明明頭也不回地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