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軍學院,金教授的傲慢是出了名的。他曾把肩上扛著中將軍銜的院長當眾“哄”出了他的研究室!那可是院長啊。據說,在眾教授和院長之間,還有一段流傳很廣的對話。那天,金教授正在研究室裏帶著他的兩個助手做新型的電碼試驗,一邊做一邊還興致勃勃地談著什麼。就在這時,院長推門進來了,院長麵帶微笑,剛要開口說話,不料,金教授轉過臉來,看了他一眼。說了兩個字:“——出去!”陡然間,院長愣了,可院長畢竟是院長,院長也回了他兩個字:“——好。好”接下去,院長扭過身,大步朝門外走去。本來,這已經夠過分了可金教授還有更過分的,他居然對肩上扛著兩顆“金豆”的院長又說了四個字:“——把門關上。”這時,院長站住了,院長回過身來,看了他一眼,又回了他兩個字:“——好,好。”老天爺,院長是誰呀?堂堂的中將,兵團級的首長,那可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他怎麼能這樣呢?!一時間,這兩個人的對話成了軍中最著名的一段對話。於是,在學院裏,金教授就成了“傲慢無禮”的典型,而院長呢,一時口碑極好,則成了“禮賢下土”的楷模了。
按說,金教授的“傲慢”也是有資本的,他畢竟是國內軍內晟著名的電訊專家,他那一頭白發,根根都是學問!可就是這樣一位傲慢得出了名的教授,突然間又做出了一件更讓人費解的舉動。那天,上“大課”的時候,在一個容納好幾百人的階梯教室裏,金教授站在講台上,先是拿起花名冊看了看,沉吟片刻,突然昂起頭來,說:“馮家運同學來了麼?——站起來。”軍校畢竟是軍校,幾百個學生,全都挺胸抬頭,筆直地在椅子上坐著,沒有人動,也沒有椅子響,一時,整個階梯教室鴉雀無聲……於是,金教授再一次大聲說:“馮家運同學來了沒有?請你站起來。”這時,隻聽後排座椅響了一下,一個麵色薰黑,滿臉漠然的學生站了起來……金教授是很少用“請”字的,這次,他出人意外的用了一個“請”,不是諷剌那又是什麼?接下去,金教授一定會暴跳如雷!——不料,隻見金教授疾步走下講台,踏著階梯教室的台階一步步地向後走去。這時候,在若大的階梯教室裏,有了一些騷動,學生們齊刷刷地扭過頭來,向後看去,就見金教授走到後排離馮家運有兩步遠的地方站住了,接下去,金教授突然低下了他那無比高貴的頭顱,彎下腰去,對著馮家運深深地鞠了一躬!緊接著,金教授說:“謝謝你,謝謝你給了我靈感——謝謝!”那一堂課金教授講的無比精彩,可學生們誰也沒有聽進去,竊竊私語聲充滿了整個教室……使同學們震驚不已的是,這樣一個總是坐在後排的黑小子,這樣一個滿身羊臊味的家夥,這樣一個從來不大說話、也不大起眼的“木頭人”,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傲慢無比的金教授低下那高貴的頭,給他——鞠躬?!這,這,這……不是兒戲吧?不是做夢吧?怎麼會呢?他,就憑他,能給金教授“靈感”麼?!
——他是誰呀?!
課後,同學們奔走相告,還有的四處去打聽馮家運的來曆,想知道這王八蛋到底是那路“神仙”……可是,遺憾的是,他們打聽來打聽去,誰也沒有打聽出來什麼。倒是有人見他總是一個人(他身上總有一股洗不淨的羊臊味,沒有人願意跟他在一起),孤零零的走在通向圖書館的路上。晚上,常坐在學院北邊那個小樹林的後邊看月亮,僅此而已。終於,有兩位女同學大著膽子去問了金教授,在學院裏,金教授惟獨對女同學的態度稍稍和氣一些。金教授的回答也隻有一句話,教授說:“哦,他的‘羊屎蛋理論’對我很有啟發。”那麼,什麼是“羊屎蛋理論”呢?這就沒人知道了。
這個所謂的“羊屎蛋理論”後來以“‘點’的無限組合”為題,出現在金教授有關電訊學的一篇論文裏。這篇論文發表後,在世界電訊學界引起了巨大轟動,據外電報道,西方一位電訊學權威說:“點點點”理論,是目前電訊學界最前沿、最具有東方美學特征的創新理論,它對世界電訊學具有“衝擊波效應!”
後來,人們終於發現,金教授有晚飯後出外散步的習慣。在學院北邊的那個小樹林裏,金教授就這樣跟那個叫馮家運的黑小子相遇了……那時候,月亮很大呀!
馮家運再次引人注目,是安全部來校挑人的時候。那天晚上,馮家運沒有得到任何人的通知,他還像往常一樣,晚飯後獨自一人來到了那個小樹林裏——小樹林後邊就是射擊場。都時,月光半明半暗,小樹林裏灰蒙蒙的,他就這麼默默地在林間的一張長條木椅上坐著……這時候‘突然之間’槍聲響了!一陣“乒乒、叭叭……”之後,他沒有動,也沒有扭頭,仍然木木地在那兒坐著。過了一會兒,隻見學院的政治部主任帶著兩個身穿便裝的中年人出現在他麵前。看見主任的時候,他站了起來,立正——爾後向主任敬禮。主任:“馮家運。”他說:“到。”主任說:“這兩位同誌是安全部的,他們有些問題想了解一下,你要紮實回答。”他沒有再說什麼,隻是站得直一些。一位胖胖的中年人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爾後說:“聽見槍聲了麼?”他回答說:“聽到了。”那人問:“幾槍。”他說:六槍。“那人點了點頭又問方向呢?射擊的方向。”他說:“左側三槍,右側三槍。”那人說:“距離多遠?”馮家運說:“二十五米左右。”那人再一次點點頭,笑著說:“為什麼不跑?”他說:“我不知道該往哪裏跑。”問話很簡單,就這樣結束了。此後,馮家運得到了安全部的高度評價。他的評語是這樣寫的:此人有靜氣。可用。
再後,學院的政治部主任撓著頭,十分感慨地對人說:“這個,這個……馮家運太他媽的了!看著像個木頭疙瘩,操——邪乎著呢!”
是呀,在陸軍學院,這樣一個沒有什麼背景、也沒有家學淵源的鄉下小夥,外語考試聽力第一,筆譯第七,口譯雖差了一點,也排在第十九位,這又是得益於什麼呢?同學們真是不服氣呀!可不服氣又有什麼辦法呢?!
畢業在即,事關前程,馮家運給哥打了一個電話,請教哥該往何處去?這時候,他是徹底地服了哥,如果不是哥,哪有他今天的前程?!哥在電話裏沉吟了片刻,那沉默是很功利的,他感覺到了那沉默的分量,哥說:“就——武官吧。”
於是,馮家運碩士一出校門就被破格授銜為少校,成了代表著一個國家的武官,成了駐南美國家的一個使節了。這在六年前,是他連想都不敢想的!更讓人料想不到的是,走的時候,這王八蛋竟然還帶走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那女人是他大學同學,陸軍學院外語係畢業,正是大著膽子去問金教授的兩位女同學之一——曾幾何時,是看都不多看他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