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輝，潑灑在長長的河堤。河堤上，赫然一座新墳。老侉坐在墳前，咬著煙管，愣怔怔地，望著夕陽出神……
恍惚間，夕陽裏走出了小鳳。她衝他幽怨地笑著，嘴裏含著幾片破碎的夕陽。
小鳳是苦命人。她中年喪夫，拉扯著一個上學的兒子艱難地度日。他和她是鄰居。鄰裏之間，免不了相幫相助。他孤身一人。他為她幹活、掙錢；她為他洗衣、燒飯……很自然地，就像失群的鳥兒要尋伴一樣，他和她住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那上學的兒子，他倆或許就這樣默默地廝守著，生活著，一直到生命的盡頭……
兒子從中學讀到大學，畢業留在城裏，很少回來。突然有一天，兒子把小鳳接走了。那天，他從地裏回來得很晚，炕上，他的衣服、被褥整齊地疊著；鍋裏，他喜歡吃的飯菜還溫熱。可她走了，走了。
他來到院裏，在那個大樹墩上坐下，粗硬的大手摩挲著她坐過的地方……
下弦月爬上了椿樹梢兒。他還在坐著，坐著。他在等小鳳，等著她回來。
終於，她回來了。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抔骨灰。葉落歸根，骨灰葬在村北那長長的河堤下。
下葬的時候，天空飄著晶瑩的雪花，兒子趴在雪地上，喉嚨裏發出一聲長號：
“娘——我不該接你進城啊！”
雪花飄著，緩緩落地，悄然無聲，多像小鳳孤寂的靈魂。
是他，給小鳳築起了墳。一鍁一鍁的黃土，堆得很高。他知道：小風孤寂的靈魂隻有他能夠撫慰，老人和老人的心是相通的。
雪地上的兒子攥住了他的鍬把兒，給他叩了一個響頭。
他的眼裏淌出了渾濁的老淚……
小鳳也淌出了淚，卻仍帶微笑。他去攙她，她一閃，就見進了夕陽……
老侉探揉眼睛，甩掉旱煙管，點著了一堆落葉。落葉跳躍著，燃燒著，映紅了河堤，映紅了白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