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後一代是可勁兒攀比的一代。讀書時,比誰分數考得高;畢業了,比誰工作找得好;事業有成了,還得比誰嫁娶得好。五年前,吳天天頂著互相攀比的壓力考上了全國“211”重點大學,這可是老吳家到目前為止最值得炫耀的事兒。雖然吳天天的分數隻剛夠上這所學校的最低線,誌願沒得挑,直接給調劑到了百無一用的中文係,可好歹也算是名校了,他爸吳英雄出去顯擺的時候腰板兒也能挺得筆直筆直的。
中文係出來將來工作可不好找,這一點吳天天在大學裏就預見到了。於是他隻能可勁兒學,就盼著期末考試的時候,名次一下躥到全院前十,申請轉專業的事兒不就板上釘釘了。可他每次就差了那麼一口氣,四年下來都在全院第十二三名徘徊,愣是做了四年中文係的尖子生。
畢業以後,他麵試了十多家公司,每次都因為這不尷不尬的專業沒聘上。
屢次遭受挫敗最終造就了吳天天的酸葡萄心理,什麼朝九晚五坐辦公室當白領的,他吳天天不稀罕。但凡人家問起找工作的事兒,他總說兩點一線的生活實在太無趣,看著自個兒爹媽每天這樣朝九晚五、上班下班、買菜做飯的生活,他覺得換成自己,早晚有一天要崩潰,所以幹脆就寧缺毋濫了。
這一觀點和同窗四年的金子倒是不謀而合,因此畢業以後選擇“家裏蹲”的就隻有他們兩個了。
吳英雄給他分析:“你找不到工作是因為專業不對口,你看你那同學,就是挺胖的那個,好像叫許磊吧,不就在農村教語文。”
吳天天心想,老許拿著一個月八百的生活費,在那苦不堪言的地方支教還挺能自得其樂的。如果換成是他,一千八也未必願意幹。吳英雄問他:“那你願意幹什麼呀?”
“沒想好。反正這一年不能白蹲,我得一鳴驚人,讓人家對我刮目相看。”
吳英雄急了,怎麼才算是一鳴驚人呢,找個國企應該算是吧。於是他隻好腆著老臉,為吳天天四處奔波找關係,就算找不到國企,好歹也得是事業單位吧。
這要是能給兒子找個好聽點的工作,老臉豁出去倒也值了,至少將來拉去相親特體麵。他求爺爺告奶奶的,總算在自來水公司為兒子找了份抄水表的工作。雖然聽著不怎樣,可好歹工作穩定、事業編製、收入不賴,如今的女孩子不就圖這一點嘛。
吳英雄回到家裏,把買好的菜往廚房裏一放,就興高采烈地把兒子拽出了臥室。吳天天睡眼蒙矓的,一個勁兒地埋怨道:“我剛睡下,就被你喊起來了。”
吳英雄給兒子找了個體麵的工作,心情好,對他說:“你老爸我今天做了件讓你媽無限崇拜的事兒,今晚保準哄得你媽洗盤子。”
“我長到二十五歲,還真沒見著您做過能讓我老媽崇拜的事兒。”吳天天朝他潑冷水。
吳英雄擺了個英雄出場的造型,從兜裏摸出一張名片交到兒子手上道:“我托你二舅給你在自來水公司找了份工作,抄水表,活兒輕鬆,工資也還湊合。明天你就找他去報到,你就喊他趙叔叔。他是你舅的高中同學。”
吳天天不看名片,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我不去,好歹也得安排個有意思的活兒吧。”
“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挑。”吳天天的老媽楊樺剛下班回來,門未開,聲先到。
在吳家,向來都是女權主義,楊樺的話就是聖旨,父子倆從來違抗不了。吳天天雖有鴻鵠之誌,可是到了楊樺這裏,就隻能忍氣吞聲做一隻水鴨子。吳天天想了想,沒有直接拒絕,而是試探著說:“這兩天我一直在琢磨著做生意的事兒,老媽,您怎麼看?”
楊樺知道兒子心裏打著什麼算盤,還不就是打著做生意的旗號來偷懶。她不給他任何造勢的機會:“不怎麼看。明天你就給我去自來水公司報到。我告訴你,這工作可是你爸花了四條中華,外加你舅舅軟磨硬泡才給弄來的,可不能打水漂啊。”
“自來水公司的工作有什麼好,工資低,又沒有奔頭。”“實習工資兩千四一個月,已經不算低了。雖然沒什麼奔頭,可至少安穩。你看對麵樓裏那王叔叔的女兒就在自來水公司做會計,這一年到頭來說媒的人就不少,現在可不就隨她挑。”
吳天天小聲嘀咕:“挑來挑去都挑了三年了,也沒見她把自己嫁出去。”
吳英雄說:“人家不就是在挑個好的嘛。你要在自來水公司做穩了,將來女孩子不也隨你挑了。”
吳天天的造反勢頭剛起來,就已經被夫妻倆一唱一和地鎮壓了。第二天,吳天天被楊樺押到自來水公司門口,他看著她踩上那輛嘎吱響的自行車離開自己的視線,站在門口猶豫著到底是進去試一試呢,還是掉頭走?他想了很久,忽然決定進行他人生的第一次叛逆。他大搖大擺地走進老趙的辦公室,往那桌子上一坐,說道:“我叫吳天天,我老爸喊我來上班的,是趙叔叔吧?”
老趙擱在桌上的眼鏡“哢嚓”一聲,就在他的屁股下“陣亡”了。吳天天用虛心求教的口氣問:“你們這裏朝九晚五?”
“早八點半到晚五點半,中午吃飯一小時可以回去,不過不算工時。”
“不到九點我起不了床怎麼辦?”“誰都愛睡懶覺,就不能克服一下?”吳天天歎了口氣,有些為難:“都在家裏閑了一年了,還真不能克服。不如趙叔叔給我個例外。”他表現得挺有誠心的。
可老趙沒看出誠心來,他態度堅決地說:“這可不成,我不能搞特殊化。”
“很遺憾,談崩了。”吳天天偷偷拍了拍屁股上的玻璃碎渣,假裝很遺憾地搖頭走了。
出了自來水公司,陽光明媚,吳天天仰頭吸了一口空氣,頓時覺得解放了。這時候,班長尤琪琪給他打來電話,邀他下午去KTV參加大學同學畢業一周年聚會。吳天天旁敲側擊地問了問有哪些人去參加,得知差不多全班同學都會去後,他就馬不停蹄地往家裏趕。他一回到家裏就開始捯飭,洗了澡換了衣服,還把牙刷了。這時候,楊樺聽說了他今天的“光榮行徑”,也正馬不停蹄地從單位趕回來準備對他一頓教訓。她這可是請了假,付出了扣去半天工資的代價,無論如何都得把兒子勸回自來水公司去。她進門看到他正對著鏡子定發型,沒好氣地問他:“幹嗎呢?”“下午大學同學聚會,晚上我就不回來吃飯了。”他從鏡子裏看了看擺著臭臉的楊樺,加快了速度,打算遠離這個是非之地。楊樺不屑地“哧”了一聲說:“一個同學聚會而已,捯飭得跟要上星光大道似的。”
吳天天飛快地套上海魂衫準備跑路,楊樺終於開始進入正題說:
“你爸和你二舅跑斷了腿幫你安排的工作,就這麼被你攪和了,你可真夠能耐的。”他皮笑肉不笑:“這不是談崩了麼。我發誓,我內心是熱愛這份工作的。”“我說你就不能讓我少操幾份心嗎?除了會讀書,你還會什麼呀?人家的孩子畢業一年婚都結了,你卻連個對象都沒有。沒正經工作,哪個女孩子肯和你過日子。”
他說:“要是我沒正經工作就不和我過日子了,那這女的不要也無所謂。”
楊樺被噎得夠嗆的,提高了分貝說:“你還強詞奪理了。你老爸打算再厚著臉皮去求人家一回,你要是再弄砸了,這個家也不用回了。”“別啊,我爸的老臉擱不住,我看就算了吧。”他想了想,“要不明天我就出去找工作。我看我上次投的調酒師的簡曆估計有戲。”楊樺聽他說去酒吧做調酒師,又開始展示她的河東獅吼功:“你要敢去酒吧工作,我還真就不讓你回家了。”他連忙改口:“不去不去,明天我就出門找別的工作。”楊樺把包往沙發上一撂,做出了準備諄諄教誨的架勢:“找找找,都找一年了。今年你的任務就隻有兩個:一是把工作落實了;二是給我找個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