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閱讀這些文字的讀者,無不泫然。這些蒼涼的文字,流淌自作者的心深處,沒有經曆過真正痛楚的人,寫不出如此凝重的文字。這些方塊文字組合成的句子有了一種鮮活的生命,汩汩淌著令人四顧茫然的淚。
母親猝然離去之後,仿佛一記悶棍將史鐵生敲醒——在他被命運擊昏了頭的時候,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個人,其實孩子的不幸在母親那裏總是要加倍的,他是母親唯一的兒子,母親情願截癱的是自己而不是20歲的兒子,可這事無法代替。看到孩子沉陷於無助的深淵,她要找到一個讓孩子活下去的路,可是她找來找去也找不到,這種無助注定她是活得最辛苦的母親——積鬱於肝,才讓她四十來歲便被肝病奪去生命。
被敲醒之後的史鐵生,在又一個秋天裏,由妹妹推去北海看菊花,淡雅高潔的菊花在秋風裏開得潑潑灑灑,而他在人生的蕭瑟秋風裏為什麼不能將生命之花也開得潑潑灑灑呢?他懂得了母親臨走前未說完的那半句話:他與妹妹倆人在一塊兒,要好好兒活……
他有一次他與一個作家朋友聊天,問朋友他寫作的最初動機是什麼?作家朋友說“為了我的母親。為了讓她驕傲!”也許有人會說這位朋友的寫作動機太低俗了吧,似乎與神聖的寫作沾不上邊兒,但朋友坦率地說,我那時就是想寫出好文章來在報刊上發表,然後讓母親看著我的名字和文章印成鉛字兒,讓別人羨慕我的母親。
這種坦率深深深打動了史鐵生。然而,當史鐵生的頭一篇作品發表的時候,當他的頭一篇作品獲獎的時候,他多麼希望他的母親還活著,看到兒子用紙筆在報刊上碰撞開了一條小路,至少她不用再為兒子擔心,欣慰他找到自己生存下去的道路和希望。他坐在安靜的樹林裏,閉上眼睛想,上帝為什麼要早早地召回母親呢?也許是因為上帝看她心裏太苦了,要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了。
母親艱難的命運,堅忍的意誌和毫不張揚的愛,無論時光如何流轉,都會隨著她孩子的文字,在無數讀者心裏愈加鮮明深刻。想來,這也是她稍感寬慰的。
忽然想起已故詩人海子的母親說過的話,海子母親說:“海子上大學,參加工作,每次回來又回去,我每次送他都哭。”
可是這位瘦弱、蒼老的母親何曾想到,兒子去了之後,再也不回來了。真該捉住海子,指著他的鼻子問問他:“你追求你高蹈的心靈,你喂馬劈柴周遊世界,你麵朝大海你春暖花開,誰都管不著,你也誰都可以不管,但你唯一不能不管的就是你的母親!”
當我們感覺找不到生活的意義時,當我們被生活的荊棘戳刺得滿心疼痛時,不要就此沉淪,當我們勇敢地抬頭,會看到母親的鼓勵的眼神是荊棘上開出的美麗花朵,在我們生命前行的路上搖曳生姿,陪伴我們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