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聲音,顧含謙腳步一頓,挽劍回鞘,方才眼底一抹凜冽,到這一刻還有些隱隱不肯散去。
顧輝凡拎著一壺酒,咂咂嘴走了過來,在一旁坐了下來,衝顧含謙招招手,“謙兒,你過來。”
顧含謙聞言,順從地走過去,坐在了顧輝凡身旁,“父親有何事?”
“你的生母是誰,你應當是知道的吧?”
顧輝凡極少同他提起關於他生母的事情,顧含謙有些意外,點頭,沉聲道:“知道,我的身世,趙伯都是已經告訴過我的了。”
“那你知道我為什麼明知道收養你,會有可能給將軍府帶在災禍,卻還是執意把你當作親生兒子一般撫養長大麼?”
顧含謙緘默不言,這話題他從未聽顧輝凡提起過,今天他忽然說起,他也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
“蘇沐爾她,當年本應該嫁的人,就是你老子我。”
顧含謙眉梢一挑,麵容之中有幾分驚詫,“父親?”
“別,別這麼看著我,我心裏雖然是把你當作我親生兒子來看待,可你的生父就是帝君,這是事實。”顧輝凡抬頭,灌了口酒下去,目光幽幽。
“不過說起來,我們倒還真是父子,當年的我,也遇到了跟你一樣的抉擇。”
顧輝凡笑笑,“你娘她當年說,隻要我肯,她就可以不必入宮,不必做那勞什子的皇後。可當年的我,心裏也有顧忌。”
“怕給顧家招來滅頂之災,怕給顧家所有人埋下隱患,後來我就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嫁入宮中,做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後。”
“若她一輩子都能平安喜樂,我倒也能釋懷,可後來呢?”
顧輝凡臉上的笑,在一瞬家被那痛心怨憤所取代得一幹二淨,緊緊握住酒壺的手上青筋畢露,“後來你娘雖然得到帝君的百般寵愛,可她卻終日鬱鬱寡歡。”
“尤其是在生下你之後,更是被如今的皇後涼蓮羽所嫉恨到了骨子裏。再然後的事情,想必就不用我來多說了,那一把大火燃過,從此你娘就沒了。”
“父親可有後悔過?”顧含謙擰眉,問道。
“悔!”顧輝凡恨恨道,“直到現在,我都經常夢見她,夢見她笑著笑著,就開始哭,哭著告訴我她入了宮的日子,過的是有多煎熬……”
“我時常想,若是能夠再我重新選擇一回,就算是因為此事遭了禍,我也一定要留住她,絕不再讓她踏進那火坑一步!”
歎口氣,顧輝凡拍拍顧含謙肩膀,“我曾經經受過的,當真是不想要讓你再經受一回了。”
“現如今,就算是你顧及到我,將那心思給壓了下去,可往後你這一生就都要沉浸在無盡的懊悔當中了。”
“若是其他的事情,我定會勸你退讓一步,可這件事,謙兒,去吧。”
顧含謙眼底深處似乎有什麼亮了亮,卻又在一瞬間遲疑了起來。
看出他心中的猶疑,顧輝凡在他肩上狠狠一拍,“你是要氣死老子不成?我顧輝凡可不養這麼沒種的兒子!你要是不去,今兒就給我滾出這將軍府!”
顧含謙眉心緊了緊,“……多謝父親。”
輕輕道出這短短四字,顧含謙眸中的陰霾一掃而空,抓住那劍便衝去了馬廄。
看他目光凜然離去的身影,趙伯從暗處走出來,眼神當中盡是擔憂,“將軍,您這一回,著實太縱容公子了。”
顧輝凡擺擺手,笑得灑脫,“年輕人,就算是大事,也總該被縱容一回的。”
一路向皇宮策馬奔去,顧含謙沉靜的麵容之上,漸漸浮起了一絲焦慮,按照趙洛之先前所說,若是喜轎入了宮門,那一切可就都來不及了。
狠夾馬腹,顧含謙伏低了身子,緊貼在馬背上,遠遠的,已經可以看見皇宮那氣派的宮牆了,顧含謙的一顆心懸了起來。
直到當他看到那紅色的喜轎時,高懸著的一顆心才算是鬆了鬆。
“停轎——”顧含謙高聲喊著,縱馬飛速向前奔去,口中高呼著芙茵的名字,目光堅定且銳利。
昏昏沉沉當中,聽到了顧含謙的聲響,紀芙茵呆愣了片刻,隻當自己是在做夢,可清醒過來之後,那噠噠的馬蹄聲響竟越發清晰了起來!
“難道……”
紀芙茵掀開簾子,目光頓時狠狠一顫,在她的視線盡頭,那縱馬奔來的男人,不是顧含謙又是誰?
眼看著還有幾米,喜轎就要被抬進緩緩敞開的宮門當中了,當下紀芙茵也顧不得許多,猛地將那簾子一掀,“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