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南方(1 / 3)

現在與當年

2004年初夏的一天,南方G城,沐浴著纏綿的雨水。

1999年春天的午後,輕寒薄薄,西南D城,周遭如煙似霧籠罩般昏暗。

此時,多愁善感的女子,思緒萬千的女子,懷著沉憂的心事,若南方多汁的空氣,灑下如淚的雨滴,陰雲起伏,沒有雷聲,一如沒有哭腔的流淚。

彼時,春寒料峭,剛毅優雅的男子,劍膽琴心的男子,走出砭骨的寒氣,儀表堂堂,誰都看得出的外剛內柔,一如揭去嫩寒的春山。

1999至2004年,五年,不過生命歲月裏的一個零頭,用年輕而善變的眼光看,世界不過如此;五年,山脈脈,水澌澌,人並沒有變老。

南方G城的火車站,拂曉時分,在紛擾的人群中站定,我接通了電話,手機裏傳來他的聲音:“謝謝你還記得我,這麼遠趕過來……對不起,我不再是你當年認識的俠客,也不是書生……你覺得現在我們還有再見麵的必要嗎?”

1999年春天

娓娓的劍江,穿城而過。

百子橋,以最古老的姿勢橫跨江麵,橋的下層,喧嚷的行人;橋的上層,寂靜古老如它的造型,翹角飛簷,雕窗畫壁,茶香浮動。店員也是舊時代的裝束,掌了長嘴壺,站在三米之外,向茶客盅子裏灌茶水,盈盈一盅,不溢不灑。

不過是普通的都市白領,劍達公司的經理,我一人坐一張桌子,喝茶,無聊得很,閑散而享受。

這時,上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有著一張白皙的臉,帥氣而自信,提著攝像機,電視台的記者無疑了。記得在這裏我曾遇到過他,他是最愛聽這裏的老先生們講本城掌故的。

他各處望了望,可惜這天老人們沒來,隻有幾個談生意的陌生茶客,也罷了,隨便找個位置坐下,就跟我坐一張桌子了。

“來杯本地茅尖茶,”他把攝像機放在桌上,轉向我,“美女,不介意吧!”

“不要客氣,大記者,我猜想,你便是那個叫九歌的俠客記者吧。”

“那麼清楚,誰告訴你的?”

“你名聲在外,還用別人告訴,一半是俠客,一半是書生,說的不就是你!”

“什麼意思?我不懂。”他反問道。

我正想告訴他消息來源,這時,橋上一陣騷亂。

“他媽的,你不懂,老子讓你懂……”隨後棍棒似急風暴雨一掠而過,當我反應過來,他已經躺倒在地上,那一夥人揚長而去,我馬上打110。

十分鍾不到,警察趕到現場,瞎忙乎了一陣,什麼也沒有找到,隻好送人去醫院。

一個月以後

本城的有線電視我很少看,晚上我寧願待在房間裏聽CD或看小說。言情小說,演就一幕幕的悲歡離合,故事情節大概也差不了多少,看了一本又一本,不究底裏,明知是虛假的文字,可還是要看。在沒有認識九歌之前,我以此來打發閑暇。

自從那天離開醫院,每天晚上八點,我會準時打開電視,收看這個被小市民稱為“本城焦點訪談”的新聞欄目“D城題外話”,謊言千遍也會成真理,說實話,頻繁的耳濡目染,對這個節目更加欣賞,而且越來越佩服他們的膽識,工商、稅務、政法、交通、民事……所有的暗箱操作,都在觀眾的眼前暴露無遺,讓人震撼,給人痛快,隻可惜,一個多月,一直沒有一個署名九歌的記者的報道。

門鈴響了,是九歌。

“總算找到你了,”他像熟悉多年的朋友似的對我說,“那天虧你幫我的忙!”

一邊說笑,感覺他並不是經曆了一場劫難,而是一位遠行歸來的好友。

說到我們城市,他義憤填膺,眼睛裏燃著熊熊烈焰。似乎要摧毀城市裏的任何一個陰影,他單純的見解和說話時的神態,證實了傳聞中的他的俠客義氣和書生意氣都非虛擬。可是,他的單純與頑固足以讓人窒息,我的世故、明哲保身的處世態度在他的麵前黯然失色,使我無地自容,這次見麵,很顯然他是來感謝我在百子橋上的相助。

現在我覺得,其實我們應該是同類,隻不過軟弱與自私讓我變得庸俗了。

找一個人

又是周末,傍晚時分飄起了雨絲,清風習習,吹到臉上感覺格外地涼爽。我撐著傘往宿舍趕,在樓梯口遇到了九歌,提著一袋東西,跟我忽然碰麵,他有點不知所措。

“我到這裏來找一個人。”他遮遮掩掩。

“要不要上去坐一會兒再走?”我問他。

“不用,不用。”他有點語無倫次,“那好吧!”說完後又立即發現了他的自相矛盾,一下就紅了臉。

真是書生,男人還紅臉。我領著他往我住處走,看見他窘的樣子,真樂死我了。原來他袋子裏還放了一方絲巾,下麵是一些草莓之類的水果。

他坐在沙發上吃東西,說起他們電視欄目的艱難。據說他們的報道得罪了不少人,可能不久就要停掉了,最近他的一個報道把一位副市長的口頭文件導致的謬誤曝光了。他後悔當時太衝動,因為這樣而把整個欄目停掉,就會有很多關係民生的問題不能公之於眾。

看來欄目停掉的可能性很大。

我問他:“如果停掉了你去哪裏?還會在這座城市生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