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招標戰爭(1 / 3)

在溫暖如春的茶座包廂密室內,完事後的甘霖點根煙,背靠枕頭,舒服地回味著,他並不知道因腦袋發熱,意氣用事而下錯的一招棋,已被鄧漢文抓個正著,在以後將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稻草。徐菲躺在他胸膛,臉上帶著高潮退去後的隱隱潮紅,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說:“聽說最近BW的銷售經理動作不少,跑得很勤?不會對投標造成什麼影響吧?”

“是,她最近整天在公司泡著,已經約我好幾次吃飯喝茶,想找機會接近我。”

“聽說那也是個美女哦。”徐菲不鹹不淡地說,“你舍得放過?”

“是長得不錯,不過那要看和誰比。”甘霖嬉笑著往徐菲粉嫩的臉上捏一把,“比起你來,那是一個天,一個地,哪可同日而語。”

“你嘴上說得好聽。”徐菲佯怒說,“說不定私下和她打得火熱呢!”

“有了你,還有哪個女人進得了我法眼。”甘霖搖著頭,“正因為不給她機會,她隻能去鄧漢文那邊。”

“對投標不會有什麼影響吧?”徐菲的手指在甘霖的肚腩上輕輕畫著圈。

“BW的名氣和實力擺在那,本來就是熱門。”甘霖輕描淡寫,“如果沒有我,你們不是對手;但有了我,他們就中不了標。”

“你不是說到時要經過班子會議投票定標麼?你也隻有一票啊!”徐菲還真有點擔心。

“我、劉長川、林慶懷,這三票是鐵定的。”甘霖扳著手指頭說,“投BW的全算上,鄧漢文、何士強、徐明德也是三票,剩下的就一個謝帆。”

“三對三,那不是他投誰誰就贏?”徐菲瞪大眼睛,“你沒把他拉過來?”

“本來我是想拉他,可這小子水太深,他老爸是領海集團的創始人,沒事就喜歡指手畫腳,讓他參與太多,我擔心會出事。”甘霖深吸兩口氣。一說起謝帆,他就忍不住要發泄不滿,“我對他算不錯了,可他總留著一手,遇到事情推三推四。連貸款的事,都有人在傳我從中拿了回扣,絕對機密的事情,沒幾個人知道,我懷疑是這小子不知在哪走漏了風聲,淨給我添亂。”

“那他要是投向BW,我們不就沒戲?”徐菲急了,“我們還等著這筆錢救急呢。”

這女人漂亮是漂亮,可惜就是沒腦子,不過也好,沒那麼多花花心思需要提防。甘霖輕鬆地說:“放心,我自有辦法解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謝帆那張票無所謂,錢肯定能在期限內還上,放心吧。”

“親愛的,你真棒!”徐菲送上熱情的香吻,在她嫻熟的挑逗下,甘霖很快又重長雄風,房間內回蕩著讓人臉紅心跳的呻吟聲。

在周一下午的高層例會上,謝帆彙報完工作,拿出BW的邀請函,不緊不慢地說:“這是BW公司剛剛傳過來的,他們邀請公司領導和采購小組主要成員,到美國總部實地參觀,看看他們的產品和研發實力,全程費用由BW負責,而時間則由我們安排。”

這是謝帆苦心孤詣炮製的一招,他故意讓BW在會議臨近開始時才傳真過來,就是要營造出來不及和甘霖商量的時間差,否則先請示甘霖,這事肯定被否決,根本上不了班子會議。如果自己強行拿到會上說,那就是明知故犯的態度,會讓兩人徹底決裂。而來不及彙報,隻是辦事不夠謹慎周密,就算甘霖追究起來,也有客觀原因頂住,絕不至於撕破臉皮。

甘霖的臉色變了,眼中火焰此起彼伏,能到美國免費吃喝玩樂,享受人生,誰肯眼睜睜地放棄?要是去了,回來後還好意思不投BW一票麼?這麼大的事,謝帆事先半聲招呼不打,直接在會上拋出,將自己置於被動的境地,他是一時糊塗還是故意為之?

何士強率先說:“實地考察,是了解一家企業實力和產品性能的最好方式,眼見為實,比坐這聽他們忽悠有效得多,我認為可以去。”

林慶懷注意到甘霖陰沉的表情,第一時間提出異議,“我覺得不合適,去了雖然能更好地認識BW這家企業,可畢竟還有其他四家企業入圍,這對他們不公平。如果最後BW勝出,會讓人覺得我們是去了趟美國,受了人家款待,收了人家好處,有內幕交易;如果BW輸了,那我們更沒必要跑這一趟去欠個人情債。”

徐明德斜睨他一眼,“要公平很簡單,我們就五家企業一起去實地考察,如果企業不負責接待費用,公司就自己出錢,這樣還有誰能說什麼?”

“我們要是過去,哪家企業敢不接待好?這不是在讓他們相互攀比,爭相做好客情關係麼?產品、技術、價格、服務全被放在一邊,招標的味道可就變了。”劉長川說得不鹹不淡,但一針見血,話裏的意思不言而喻,暗指徐明德是要借機揩油。

徐明德一聽就火,大聲說:“誰讓廠商去攀比什麼客情?我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旅遊,按你這麼說,廠商和供應商不用交流了,在辦公室翻資料就好,他要怎麼吹就怎麼吹,反正不能去查實,要不就是心懷不軌,想獲取私利,對吧?”

“我可沒這麼說,徐總想多了。”劉長川好整以暇,“隻是社會上有這種潛規則,這次招標萬眾矚目,我們沒必要去落下話柄。”

劉長川說得有理有據,甘霖正要稱讚,順便一錘定音,鄧漢文卻搶先開口:“謝助,你的看法呢?”

球還是踢過來了,謝帆預估到甘霖絕不會輕易讓BW的企圖得逞,早就準備了第二套方案,便胸有成竹地說:“幾位領導都說得有道理,這麼大的工程,能去實地考察最好,可去了在當前的社會風氣下,難免惹人非議,我想或者可以采取折中方案,公司成員不去,讓外聘的幾位專家去,他們是行業權威,公信力強,到幾個廠商那裏,更能客觀地評判優劣,有利於更全麵地評定分數,作為我們重要的參考依據。”

謝帆這番話借力打力,滴水不漏,其實是換湯不換藥,BW的實力本就高出其他廠商一截,隻要能打通專家這關,拿到高分數,甩開競爭對手,到時開會評定,差距懸殊下,甘霖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硬推運和,自己這一票投給BW是順理成章,誰也說不了什麼怪話。

鄧漢文眼裏笑意深深,連連點頭,“這辦法好,既能更好地考察廠商實力,又不會惹上非議,我讚成。”

何士強和徐明德自然是附和,四人的意見統一,剩下的三個人就成少數派。劉長川和林慶懷一時找不到反擊口,隻能緘默,而甘霖雖然能動用一把手的權威強行否決,可他得拿出能令人信服的理由,不然就是自掉身份,是毫無水平的無理取鬧。考慮許久,甘霖隻能妥協,森然說:“好,你們去拿具體方案,要考慮全麵,不要留下讓人指摘的漏洞,這次招標要公平公開公正,做到萬無一失,要是有誰搞砸,到時可別怪我不講情麵。”

後麵幾句話已是帶有不忿的威脅意味,謝帆假裝聽不出來,埋頭在筆記本上記下。鄧漢文露出無聲的淺笑,位子是同一個位子,可甘霖對局麵的控製力和對人員的威懾力,包括應變的急智和說話的水平,比起郭耀先,根本不可同日而語。這位子他憑什麼坐穩?

會議結束後,鄧漢文回到辦公室,何士強進來,幸災樂禍地說:“和預計的一樣,兩人根本不同心,謝帆開始拆台,看甘霖剛才那模樣,簡直恨不得將他剝了皮。”

“隻能說BW對謝帆的公關很成功,他才會不遺餘力地出手。”鄧漢文伸伸腰,兩手交替在脖子上揉捏,喃喃說,“那個女銷售,能量比我想象的還大得多。”

“如果謝帆站在BW一邊,票數就足夠,大局已定,這顆黃連,夠甘霖苦一陣。”

“那可說不準,到定案投票還有一段時間,其他廠商說不定會出什麼招數,變化多著呢,誰知道最後風向會怎麼轉。”

“那也是,我們得加強在班子會議上的票數,可惜孫濤的任命,甘霖遲遲不肯批,他急得很,不知道有沒有什麼辦法能過關。”

“甘霖不批很正常,批了才不正常。這位置太關鍵,我們要用自己人,他當然想用他的人,最近是四處在找。”鄧漢文沉吟著,“隻靠我們內部推動,很難讓甘霖鬆口,必須找外部的力量,逼他讓步。”

“找領導打招呼?”何士強眼光一閃。

“是,而且這領導還得夠分量,一般的甘霖不會放在眼裏。對了,孫濤的姐夫,不就是市環衛局副局長麼?你讓他沿這條線找上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上層關係出麵。關鍵時刻要敢花錢,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有舍才有得。我看他就不夠大氣,隻想摘桃子,卻不想搬梯子。其他的我們能幫,但怎麼撬動甘霖,就得看他自己本事。”鄧漢文慢條斯理地說。

把杯裏的茶喝掉,鄧漢文又說:“晚上的聚會改期,我有事要辦,你通知他們。”

下班後,鄧漢文沒讓司機接送,自己開車趕到“韋姓家宴”菜館。這是一家很不起眼的私家菜館,雖居於鬧市,卻是鬧中取靜,隱蔽得很。晚上六點四十分,他到達預訂好的包廂,七點整收到信息:有臨時會議,不知何時結束,抱歉,你先用餐,不必等了。

鄧漢文眼皮一跳,哪舍得放過這機會,回複:韋氏的茶不比菜差,如果情況允許,請賞臉品鑒,我恭候大駕,時間不是問題。

對方沒有回複,隻留下鄧漢文焦急地盯著手機,要和這人約時間實在太難,好不容易才約了晚餐,偏偏又半路殺出個臨時會來,要是今晚見不到麵,下次再約不知是猴年馬月,要打通這條線的關係,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成的,而對時間,鄧漢文已是不能拖,拖不起。

足足半小時後,才有信息進來,鄧漢文迫不及待地打開,屏幕顯示:那我待會兒過去。簡單的七個字,卻讓鄧漢文長鬆一口氣,吊在半空中的心回落到原處,心情放鬆下來。他讓服務員過來,簡單地點了四菜一湯配飯,填飽肚子後,又點了一泡最頂級的大紅袍,邊看電視邊等待。等人令很多人深惡痛絕,但有時不但必須做,還要做得好、做得巧,隻因值得等的人,往往有特殊的地位,擁有特殊的資源,能發揮特殊的價值。為晚上的會麵,鄧漢文是做足充分準備,公文包中放著精心挑選的禮物,一支價值一萬六的萬寶龍全球限量版鋼筆。在官場商界縱橫多年,對送禮的學問,鄧漢文了然於胸,他喜歡送一些有實用價值,能體現使用者品味,適合收藏,身價不菲的奢侈品。比如萬寶龍的鋼筆,比如路易威登的皮包,比如愛馬仕的絲巾,送的人體麵,收的人也稱心。

足足等到晚上十點二十分,包廂門才被一個三十歲出頭的青年人推開。他鼻梁上托著一副無框眼鏡,身材纖瘦,顯得很斯文,一進門邊和鄧漢文握手邊致歉,“不好意思,鄧總,六點半開會,剛剛結束,送老板回去後才趕來,讓你久等了。”

“這話說的,孟大秘,你現在是北洲第一大忙人,這麼晚還賞臉前來,衷心感謝。”鄧漢文很周到地詢問,“要不要先吃點夜宵再品嚐?”

孟明,北洲曾經的文科狀元,從北京大學新聞係畢業後,考上公務員,進市委宣傳部,文筆過硬,嬉笑怒罵皆成文章,公文雜章信手拈來,是全市有名的大才子。一年前大樓落成,領海集團曾花重金請孟明寫篇軟文發表,當時是由鄧漢文接洽,兩人由此認識,時有往來,關係可以,鄧漢文還將孟明的表哥毛健安排進領海集團當保安組長。而在二十天前,孟明剛剛履新,接替安置到區裏任職的陳妙琪,擔任市委書記沈惠琴的秘書,成為當今北洲市赫赫一號大秘。

當聽到這消息時,鄧漢文就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不已。孟明的新位置,對他而言就是久旱過後的及時雨,價值千金。要想對付甘霖,必須有個能和尹成易相抗衡的角色支持自己,而環顧整個北洲,隻有沈惠琴有這資格和能力。鄧漢文正苦於無法接觸到新任的市委書記,沒想到老天在緊要關頭給他開了扇窗戶。隻要能拉攏好秘書,還怕沒機會接近正主兒?

“我不習慣吃夜宵,不用了。”孟明用開玩笑的口吻,半真半假說,“鄧總,是不是有什麼要吩咐的?”

“沒有,就是咱哥兒倆好久沒聚,恭喜你高升。”鄧漢文衝好茶遞過去,舉起杯說,“以茶代酒,老弟以後的前程,不可限量。”

“什麼高升,說起來我更喜歡原來的工作,不用跟著領導鞍前馬後的,辛苦不說,最重要的事沒半點自由。”話是說得埋怨,但孟明的表情卻是有滋有味,喝口茶嘖嘖說,“好茶,味道甘醇芬芳,香味凝而不散。”

“好茶也要行家才能品出其中味道。”鄧漢文笑著附和,“我喝茶可以,可這些道道就說不出來,才子就是才子。”

喝了幾杯茶,孟明明知故問:“鄧總,最近領海可是風頭躉,先是郭耀先被查,緊接著又搞設備大投標,每一件都萬眾矚目,你肯定很忙吧?”

“再怎麼忙,要和你比起來,那是小巫見大巫。”鄧漢文隨即把話題轉開,聊起其他。孟明的位子還沒坐熱,要是急於求他辦事,不說能不能成,形式上就顯得太功利,會令人心裏不舒服,弄巧成拙。今天的目的隻有一個,搭好和孟明的關係基石,基礎牢固,以後要他幫忙才能水到渠成。

最近的邀約實在太多,很多以前隻打過照麵,腦海中沒殘留印象的人,一下全冒出來,稱兄道弟,親熱得很。在社會中浸淫許久,孟明很清楚這些人的目的,因為屁股坐的椅子,自己成了香饃饃,個個趨之若鶩。要和哪些人交往,孟明進行過仔細選擇,鄧漢文給他留下的印象不錯,除了幫過忙之外,重要的是他辦事穩重老到,滴水不漏,而且分寸感很好,這點太重要了,現在當官的風險很大,越大的官,越關鍵的崗位,越多雙眼睛在盯著,有想巴結上位的,也有想取而代之的。所以做每件事都得慎重,尤其是交朋友,更要精挑細選,寧缺毋濫,優質的朋友能成為利益同盟,雙方互幫互助,共取所需,而劣質的朋友,卻是防不勝防的軟肋,敵人最好的突破口,外表看起來再堅固的堤防,也會從內部崩潰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