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局勢引爆(1 / 3)

一封由兩千三百四十六名領海集團工人和員工聯署簽名的信件,如同美軍投向廣島和長崎的核彈,將考評的形勢徹底引爆。

這封信件先是由工會主席何士強代表員工遞交給考評小組,然後工業城所有的布告欄都貼上影印件,毫無遺漏,不到十分鍾,領海的每個員工都看到了這封驚人信件的內容,字數不多,可意思表達得很明確,堅決反對甘霖擔任總裁,列出來的理由條理分明,例如他不具備領導能力,代理總裁半年來業績下滑,花大價錢購買的設備出現問題,不關心員工的基本待遇,甚至還列舉出他開銷巨大,條條言之鑿鑿。下麵密密麻麻的簽名,就像一張蜘蛛網,從四麵八方緊緊將甘霖圍住,逼得他在牆角處動彈不得。

看到這封信時,甘霖慌亂得失手將茶杯打碎。這一擊的力道,打得他暈頭轉向。雖然沒有領海中高層領導的簽名,意味著大部分管理層還是支持自己,但基層民意沸騰到這種程度,考評小組不可能不予以重視,自己的分數肯定要大打折扣,他沒想到,逆境下的鄧漢文居然會拿出如此激烈到決絕的招數,將自己逼入絕境。

最令甘霖不可思議的是,在自己眼皮底下,鄧漢文居然能完成如此大規模的串聯。雖然在基層員工這一級,甘霖的威望和控製力是比不上根深葉茂的鄧漢文,但他上來後,雖然大部分精力集中在班子成員的調整上,可對基層也逐步安插一些人員,沒想到事前居然沒收到半點風聲,對參與簽字的人員,對手是經過嚴密部署,精密計算,寧可少簽一些人,也不給甘霖有應對的機會。

甘霖分析,要做成這件事,鄧漢文離不開何士強、徐明德和謝帆的支持。何士強雖然是工會主席,但能量有限。徐明德掌控著生產車間,有什麼風吹草動瞞不過他,他不配合,不可能成事,這混蛋,自己費了那麼大勁,幫了那麼大的忙,救了他兒子的性命,居然不感恩,到頭來又站到鄧漢文那邊。簽字的人裏麵,很多都是老工人,這批人平常倚老賣老,仗著在車間中帶出不少徒子徒孫,誰也不服,憑徐明德還搞不動他們,隻有他們的精神領袖謝國棟才有這影響力,而謝帆無疑是謝國棟的最佳代言人,他出麵,這批老頑固自然言聽計從。

尹成易的現任秘書小高打來電話,劈頭蓋臉就說:“我說大哥,你們領海集團怎麼搞出張聯署信來,這不是添亂麼?”

“這是他們準備好的大坑,使勁準備把我埋了。”

“可你現在還是領海集團一把手啊,怎麼能讓他們把坑挖好?”小高非常不滿,“動靜鬧騰得這麼大,你讓老板怎麼辦?”

“我想辦法將事情解決。”甘霖立即表態,如果尹成易放手,那自己到手的一切將灰飛煙滅,再怎麼樣也要抱緊這棵大樹,“就是班不知天高地厚的工人,像蒼蠅般嗡嗡煩得很,我又有點大意,才被擺了一道。老板那邊,麻煩你幫我說說。”

“大哥啊,不是我說你,這時候怎麼能大意呢?”小高埋怨說,“什麼時候了,你一犯錯,不是把機會往外推麼?讓老板也犯難啊,他再有心替你說話,可白紙黑字,領海集團這麼多人反對你,換了是你,你能怎麼說?”

“是,我知道這次是我自己不爭氣,不過事情還沒結束,還有時間扭轉局麵,希望老板能繼續給我機會。”甘霖說得低聲下氣。他調開後,尹成易換了兩任秘書都覺得不滿意,去年小高才調過去,他長相不出眾,身材不高,但腦子活絡,尤其是一張嘴能說會道,對甘霖這前輩的態度極為尊敬,一口一個哥,遇到什麼捉摸不透的問題,總是不恥下問,第一時間向甘霖請教。對秘書的重要性,甘霖一清二楚,有心拉攏小高,對他的疑惑是盡力解答,兩人一拍即合,關係融洽,這還是小高首次拿出高人一等的語氣說話,而甘霖隻能忍了。他了解尹成易,事情沒解決,不太可能會見自己,見了也沒多大作用,而小高這傳聲筒的作用,簡直就是價值連城。

小高冷淡地說:“你能解決最好,但千萬不要給老板添麻煩。領海集團總裁的位子雖然不錯,可北洲市比這好的職位有的是,要是這次太勉強,還不如留點精力等下次機會。我有事忙了,先這樣。”

甘霖恨不得將掌心的手機捏碎,尹成易是讓小高傳話,被這封信一搞,他很難在常委會上硬讓自己上位,開始打退堂鼓了。等下次機會?那隻是組織上用來安慰落選者的官方用語,誰知道猴年馬月才有下次機會,政壇上變數太多太大,機會稍縱即逝,這次沒把握住,可能以後就永遠沒機會。甘霖焦躁地在房間裏來回踱著步,他後退了五十步,就得讓鄧漢文跟著後退一百步,最好直接跌落十八層地獄,讓組織對他失去興趣,這是翻身的唯一機會,既然要臭,就讓對手更臭,自己才有翻身機會。

他必須反擊,而且力度更大的反擊,隻是那個缺口在哪裏?甘霖想得腦袋快要爆開,走得腿都酸了,卻還是沒有可利用的頭緒,苦惱得他有砸掉麵前一切發泄的衝動,甚至有失望轉化為絕望的情緒,如破芽而出的種子,在心頭蔓延纏繞。

劉長川晚上有場同學會,五點不到就收拾東西準備撤退,剛把電腦合上,辦公電話響起,是謝帆打過來的:“我車壞了,待會兒搭你的順風車回去。”

“你手頭上沒什麼要緊事吧?最好現在就撤,我晚上有約。”

“行,我到門口等你。”謝帆拎起公文包下樓,三分鍾後劉長川的日產天籟開到大堂門口,坐上駕駛副座,謝帆笑著說,“約了美女吧,心急火燎的。”

“美女?十年前倒有幾個,現在都是半老徐娘,風韻全無,魚尾紋往上爬。”劉長川搖頭,“半年一度的同學會,輪流做東,今天剛好輪到我,得先過去打點安排。”

謝帆故作正經地說:“剛好,我知道一首打油詩是說同學會的,念給你聽聽,多年不見淚汪汪,相擁執手歎過往。熟男熟女來相會,喝得酒來把牛吹。當年情緣今日續,苟且一對是一對。”

劉長川笑罵道:“什麼破詩,還苟且一對是一對,意淫到爪哇國去了。”兩人相視而笑。他們年紀相仿,話談得來,有什麼事會互通消息,交換意見,可自從劉長川倚仗到甘霖帳下,而謝帆卻逐漸走到甘霖的對立麵,兩人關係就變得不尷不尬,表麵上若無其事,有說有笑,私底下卻很少聯係,心底的距離越來越遠,不會像往常那般推心置腹,像現在這麼輕鬆地談笑風生,感覺竟是陌生而又熟悉。

開出大道,劉長川目視前方,五味雜陳地說:“沒想到還有署名信這招,還能發動這麼多人參與,夠狠。”

“無所不用其極的事,你還見得少?”謝帆很平和,“在領海集團,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也對。”劉長川苦笑著說,“甘霖這回有的煩,聲勢這麼浩大,滅火沒那麼容易。你說,我會不會押錯注了?”

謝帆似笑非笑地看著劉長川,“沒信心?押注嘛,肯定有贏有輸,不然別人怎麼玩?隻是考評結果還沒出來就陣腳大亂,那不輸就怪了。況且隻是一次押注而已,你又不是莊家,隨時可以另外投注,急啥?”

“我就是被信心害的,以前對他太有信心,以為他勝券在握,把雞蛋全放在一籃子裏,現在籃子開始漏底,我能不擔心雞蛋碎個幹淨麼?”劉長川繼續試探,“難得這次你幫了他們很大的忙。”

“你太高估我,要有這能力,我就不用被晾在角落裏畫圈圈,兩個大BOSS過招,哪有我們插手的份,當觀眾更有趣。”謝帆矢口否認。

劉長川雖然不信,也沒去當麵揭穿,嘿嘿一笑道:“你是低估自己吧,領海集團讓我佩服的人沒幾個,你是其中之一。你覺得甘霖還有機會?”

“當然,這就和下棋一樣,你來我往才刺激,隻有一人出招,那叫打譜,不是對弈。”謝帆淡淡地說。

劉長川轉過頭,視線和謝帆對接,幹笑著說:“你應該不想看到甘霖笑到最後吧?”

“誰笑到最後我管不著,也管不了,沒我什麼事。”謝帆笑笑,“我是閑雲野鶴一散人。”

你就裝吧。劉長川心中暗罵,隻聽謝帆口鋒一轉,“明年的品牌合作公司要開始招標,我剛在看文件,來來去去就是那三家,六七年沒變過,我想在下次的班子會議上建議,今年改為公開招標,引入競爭比較好,你看呢?”

劉長川漫不經心地說:“品牌是鄧漢文在抓,這事得先和他商量……”說到這,他的臉色變了變,像是捕捉到什麼,話音戛然而止。

謝帆很滿意劉長川的反應,話點到這,該懂的自然會懂,在瀕臨懸崖邊時,甘霖不會放過任何機會,急需抓住鄧漢文的軟肋痛擊,搶先將對方推下懸崖,而自己已將導火索交到他們手上,隻要循著這條線追下去,就能達到預計的效果。

“到了,我就在這下吧,晚上好好和老同學HAPPY,爭取拆散幾對,哈哈。”

北洲的老城區在城北,在新中國成立初期,這兒是北洲市中心,有不少古老騎樓建築,石板街蜿蜒伸展,貫通著城市道路。改革開放後,北洲城區迅速擴張,城南和城西先後發展,城北則逐漸破落,新城雖然光鮮華麗,交通便捷,但物價高昂,房租更是節節攀升,很多低收入家庭隻能到城北居住,日積月累,這裏便落後北洲其他地方。曆任市領導都說過要進行舊城改造,讓北洲均衡發展,可很多學者和環境保護人士強烈反對,在他們看來,這些外表破損不堪的老街小巷古建築,是難得的曆史見證,文物價值巨大,要加以保護而不是拆遷。再加上居住人口眾多,三教九流混雜,要動遷不是件簡單的事,涉及巨大的人力物力財力支出,且這些老房子的產權錯綜複雜,沒幾個房地產商敢接手,一旦弄不好,隨時引發劇烈動蕩的群體事件,這是當今官員最忌諱的問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開會時嘴上說說舊城要準備改造,會後卻半點實際行動都沒,北城就像一張老照片,記錄著城市的興衰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