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圖窮匕見(2 / 3)

“通過獵頭公司推薦了幾個人選,最終定下一個候選人,我還沒見過,回去就麵試,可以的話您再安排時間見個麵。”

“你去定吧,沒必要一定到我這來,難道你辦事,我還不放心麼?”喬穩微笑著表達出他對謝帆的信心,對下屬來說,鼓勵和肯定是很好的籠絡武器,該怎麼運用,喬穩早已爐火純青。

“最好還是您把把關,這位置關鍵,萬一我看漏眼,給公司造成不必要的損失事小,影響工作的開展可就事大。”喬穩說得動聽,但謝帆卻不敢接下來。總監級別的崗位,他一個副總去定,可說是領導信任,也能說是越權處理,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解讀,就是同一個人,在不同的時期都會有不同的想法。這種分寸的拿捏,是謝帆的強項,臉上有光,滿足下虛榮心足矣,實際的權力,還是得交回領導手上。

“好吧,有時間我就見個麵。”喬穩說,謝帆告辭,回到房間剛要洗澡,就接到劉長川發來的短信:路邊社最新消息,公司將引入外資,你知道吧?

謝帆臉上變色,他萬沒想到今天還在談,幾百裏之外的領海已收到風,是誰有千裏眼和順風耳?想了想,他不置可否地回:路邊社的消息,你總是比我先知道。

嗬嗬,我知道的隻是路邊社,路透社你可是權威。要有什麼風吹草動,別忘了幫兄弟找個避風港。

還好,看來劉長川對收到的消息半信半疑,才要向自己試探,這證明消息的傳播者,也沒十足把握確定。謝帆回:路透社消息來源慢,還得路邊社提供點方向,多聯絡,信息互補,資源共享。

劉長川好一會兒沒再回複,謝帆把手機放回床頭櫃,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滿腦子都是波維爾、喬穩,還有領海那幾個班子成員,事情越想越複雜,越複雜越睡不了覺,直到天色東方漸白,才艱難地合上眼。

北洲的豪庭會所內,劉長川把謝帆發過來的信息遞給甘霖看,惱火地說:“他捂得很緊,媽的,這小子一肚子壞水。”

甘霖掃了兩眼,把手機還給劉長川,閉上眼睛,享受著技師在他足底的揉捏:“他的絕招,就是笑著臉迎人,背過身磨刀,你又不是沒領教過。不說是與不是,隻顧著岔開話題,顧左右而言他,哼,這不是默認是什麼?”

“這事要成真的,那還得了?”劉長川話音剛落,技師剛好按到他腳底的一個穴道,痛得他嗤地倒抽一口冷氣,“輕點,又不是來受刑的。”

按摩師笑笑,手下的力道減輕許多,甘霖笑著說:“有痛感才有快感,受點力才舒服,不然你享受不了高潮。外資的事,沒多少人知道,要不是我有渠道,照樣被蒙在鼓裏。他們是想把生米煮成熟飯。喬穩,我就知道他是帶著任務來的。”

“到底是哪家外資企業?以什麼方式合作?不會是全資收購吧?”

“應該是法國的波維爾,至於合作的方式,喬穩和謝帆不是去談麼,我哪知道。外資想全資收購國企,哪有那麼容易,最大的可能是股權收購,關鍵在於哪方控股。”

“不管什麼模式,隻要他們注資,就會有人員進來,公司管理層一變動,我們的位置可就說不準了。”劉長川憂心忡忡。

“領海是國企,外資不是想進就能進。”甘霖冷笑,“這事搞成難,搞砸可容易。喬穩要心想事成,嘿嘿……”

時間到了,甘霖扭扭脖子,滿足地活動兩下筋骨,吩咐服務員,“叫部長過來,安排兩個房間。”拍拍劉長川的肩膀,“別想那麼多,該爽的時候先爽,遇啥路搭啥橋,大活人還能被憋死了,整個領海,還沒到姓喬的一手遮天的時候。”

劉長川勉強笑笑,今天的甘霖已不再是一個月前,失去了一把手的地位,而喬穩聯手謝帆,按部就班,已逐漸展現全麵取而代之的勢頭,一旦外資進入,管理層改組,自己的位子還能保住麼?

想到這,劉長川更加喪氣了,在甘霖一帆風順,將鄧漢文打得沒有還手之力時,他還慶幸自己眼光好,跟對了人,投對了注。可萬沒想到,不過幾個月時間便鬥轉星移,莫名其妙地空降一個喬穩,已被排擠到角落的謝帆鹹魚翻身,甘霖漸漸失勢。仰望著天花板,劉長川隻覺眼前模模糊糊,如一場大霧,遮住眼簾,看不清,穿不透,無可奈何。

獵頭公司推薦的應聘者叫沙啟智,曾在國際最大的飲料企業當過中國區人事經理,現為民營飲料企業老大哈能的人資總監,四十三歲,在國內業界算是響當當的人物。謝帆和他聊了一個多小時,感覺並不好,從履曆上看,沙啟智近乎完美,管理過同行大型企業,資深人力資源專家,專業能力毋庸置疑。但他的性格屬於剛硬型,言談舉止透露出成功人士的強烈自信,言語間詞鋒畢露,毫不掩飾的進取心以及舍我其誰的霸氣,令謝帆有芒刺在背之感。人資是歸他管理,如果底下的總監性格如此強勢霸道,加上謝帆本身對人資專業並不算精通,以後還如何指揮得動?未來兩人的配合肯定別扭。更令謝帆下決心排除他的因素,沙啟智想離開哈能,是因為他已幹了五年人資總監,希望再上一層樓,可哈能主管內勤的副總是老板的妹妹,已堵死晉升通道,不可能輪得到他。他來領海集團應聘,人資總監的位子隻是過渡,而目光盯著的,卻是謝帆的位子。搞個人進來,虎視眈眈瞄著自己的寶座,謝帆的心胸怎麼說也沒開闊到海納百川的程度,尤其是這人能力還不差時,隻要不是自虐狂,誰也不想給自己培養強大的對手,唯一的做法,就是不給他成為對手的機會。

可是把沙啟智排除掉,總得再找個人來頂上,喬穩已催促幾次,加上要和波維爾合資,人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既要專業過硬,還要知根知底,能成為可靠的強力助手。繼續對外招聘,一是時間不等人,二是信任度不是兩三天內能建立起來,思前想後,人選隻剩一個,雖然就算人能來,可也會產生副作用,這令謝帆一直猶豫不決,下不定決心。可現在想來,所有事情都有兩麵性,有好處自然有弊端,隻看利弊孰重孰輕,現在他非常需要這個幫手,相形之下,對可能的後遺症,已管不了那麼多。

晚上謝帆約汪文君到“櫻花館”吃飯。汪文君喜歡日本菜,尤其鍾愛海膽、赤貝和甜蝦刺身。櫻花館是北洲最好的日式料理店,老板每天從日本北海道空運海鮮過來,保證食材百分百新鮮,一分錢一分貨,價錢自然高高在上。謝帆對生冷清淡,量少而精的日本菜並不感冒,覺得形式大於內容,很難吃飽,花這錢還不如點桌豐盛的中餐,主菜來個燕翅鮑更實惠,兩人隻在汪文君生日時來這吃過一餐。

汪文君夾了一條甜蝦刺身放進嘴裏,目光在謝帆臉上來回轉動,笑著說:“怎麼想起來這吃了?我剛看了看,太陽沒從東邊落下啊。”

“在口味問題上,我們是求同存異,我盡量向你靠攏。”謝帆揮揮筷子,指著桌子中間精美的刺身拚盤,“你是中心點嘛。”

“這話可信度不高。”汪文君笑得很開心,喝了口玄米茶,半真半假地說,“是不是有事?要是有你就先說,不然這頓飯我吃得不踏實。”

謝帆還沒答話,部長走過來,文質彬彬地介紹,“先生,我們有剛剛運來的深海大生蠔,特價酬賓,需不需要試試?”

“好,生蠔我喜歡,先來半打。”謝帆說,把臉轉向汪文君,“我是有個想法,和你商量看有沒可能,你到領海來幫我。”

“你讓我去領海?”汪文君很意外,手裏的筷子放下,輕鬆的表情刹那間變得認真起來。

“是的,我們在招人資總監很久了,可麵試不少人,就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選。這位子拖得太久,我壓力很大,想來想去,覺得自己挺傻帽的,尋尋覓覓一大圈,真命天子不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麼?”

汪文君沒笑,抿著嘴唇說:“可按你和我的關係,在同個公司上班合適麼?還是直屬上下級,領海又是國企,這是職場的大忌。”

“舉賢不避親,我實在想不到有誰比你更合適。”謝帆說,“接下來公司會有大動作,我要用的人資總監,除了能力過硬,還要和我同心協力,才能跨過難關,你讓我上哪找人去?”

“大動作?”

謝帆將要和波維爾合資的事原原本本敘述了一遍,最後說:“如果波維爾進來,領海的中高層管理人員會有次大變動,人資總監太關鍵了,我實在不敢隨隨便便用人。”

汪文君眼中光芒跳動著,“我是擔心不但幫不了你,反而成為你的阻礙,你的競爭對手會抓住我們的關係借機生事,到時你會很被動。”

“最主要是喬穩,隻要他支持,其他人再怎麼煽風點火,也成不了氣候。”謝帆說,“喬穩在領海隻是過渡,我必須盡快壯大自己的實力,以後才有發展可能。波維爾入局,這次洗牌機會千載難逢,隻要把握住,我才能立於不敗之地。比起這來,其他隻是無足輕重的枝節。”

看汪文君在考慮,謝帆放低態度,伸出掌心覆蓋在她手上,誠懇而又真切地說:“你在公司發展得很好,貿然換個複雜多變的環境,對你來說並不是最好的選擇,如果有其他辦法,我不會讓你做這犧牲。”

汪文君的臉色鬆動,苦笑著說:“早知道你會給我出個大難題,我寧可在家做飯。別的不說,在公司服務多年,剛升職不久就要走,你讓我去和老板開口,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知道你難做。”謝帆說,“真難為你了。”

“從理性上說,我不該考慮跳槽,無論從職位、待遇、發展空間和企業文化方麵,毫無吸引力,加上可知的風險,百害而無一利。”汪文君目光深深地注視著謝帆,意味深長地說,“但從感性上講,我沒法拒絕你,因為我們是一體的,拒絕你就是拒絕我自己,你贏了。”

謝帆喜動言色,用力握住汪文君的手,大聲說:“太好了,我一定不會讓你的付出白費。”

汪文君微笑道:“好了,吃東西吧,你最愛的生蠔來了。”

得到汪文君的承諾,謝帆放下心頭大石,隻覺生蠔分外肥美,大快朵頤,汪文君嘴邊雖掛著笑意,但舀了一勺海膽放進嘴裏,卻感到滋味遠不如以前品嚐的那麼鮮甜滑口。

謝帆上班的習慣,是先泡上一杯綠茶,然後看看幾個主要網站上的新聞,九點半左右才正式辦公。茶是朋友送的毛尖,在透明的杯壁中根根筆直樹立,枝葉舒展,色澤翠綠,喝到口中清爽醇香,回甘濃鬱。品嚐著好茶,他整個人都覺得神清氣爽,思路分外清晰。

謝帆點開兩個大的門戶網站,沒什麼值得瀏覽的消息,有時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證明世界在正常運轉,沒災難,沒戰爭,沒熱點。點開第三個商務網站,漫不經意地滑動著鼠標,掃了兩眼,臉上的肌肉突然僵住。

在財經資訊第三行的標題不顯眼,但題目卻將謝帆的心提到嗓子眼:傳聞波維爾即將收購領海集團,中外巨頭合力打造飲料業航空母艦。

謝帆的手指有點發抖,點擊打開,文章內容不長,言簡意賅,寫的是據可靠消息,法國飲料巨頭波維爾要收購北洲領海集團,雙方高層已進行多次秘密會議,談判進入實質性階段,估計很快就能達成協議,若收購成功,波維爾在國內的市場份額將急劇提升,兩者將改變現有市場格局,成為兩樂最有力的競爭者。

謝帆倒抽一口冷氣,裏麵說的並不是事實,可也不是憑空捏造,這種報道最討厭。承認不能承認,否認沒法否認。他撥通總裁辦公室的電話,“喬總來了沒?好的,我上去。”

喬穩看完報道,手指撥弄著桌上的鋼筆,眉頭緊緊擰在一起,沉吟不語。謝帆說:“這消息很快會傳開,下午要開班子會議,這事已遮不住,我們得在會上給出交代。”

“你覺得消息是從哪走漏的?”喬穩冷不丁地問。

謝帆扶了扶眼鏡,“我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這事……”

喬穩展顏一笑,“怪我話說得太快,沒說清楚,當然不是懷疑你。途徑隻有兩個,要麼是我們的人,那這人有著非常廣的消息渠道;要麼是波維爾,他們故意放出消息,讓媒體介入,造成既成事實的假象,給我們製造壓力。”

“波維爾泄露的可能性很小,我們隻是剛接觸,八字沒一撇,走漏風聲,我們有壓力,他們也有壓力,還會增加很多變數,而且作為上市公司,對他們的股價也會產生影響。無論從哪方麵看,都沒這樣做的必要。”

“那事情就簡單了,問題出在我們內部。”

“有這種能耐的人,不多。”謝帆就差把甘霖兩個字脫口而出,“他雖然得到消息,可不了解具體情況,幹脆將事挑明,逼我們公開,他才好隨機應變。”

“這是唯一的解釋。”喬穩點頭,緩緩說,“所以下午的會議,將會很精彩。”

就在喬穩和謝帆在辦公室裏商討的同時,這條消息已如細細溪流在員工中遊走,傳得有鼻子有眼,然後從四麵八方彙聚起來,以傾江倒海的態勢震動整個領海集團大廈。誰都不希望捧得緊緊的飯碗晃動起來,議論聲、懷疑聲紛起,甘霖一反常態,早早就來到辦公室裏,聽著劉長川等人收集來的彙報,誌得意滿地點上煙,“我倒要看看,他們還怎麼坐得住。”

下午兩點五十五分,班子成員陸陸續續走進會議室,每個人神態各異,徐明德低頭喝茶,林慶懷在翻著筆記本,劉長川在仰望天花板,章少鵬在擺弄手機,謝帆和甘霖在門口撞見,甘霖麵無表情,好像麵對著空氣,一聲招呼不打,徑直走到位置上坐下。謝帆不管他,隻是入座時,感到有幾道視線刷刷轉過來,當他抬起頭,又迅速移開。三點整,喬穩準時出現,腳步一如既往的沉穩,在眾人的目光中,將手邊的茶杯一推,慢慢開口,“開會吧。”

林慶懷搶先說:“在會議開始前,有個問題我想先弄清楚,今天網站上有報道,說波維爾要收購我們,不知道是不是有這麼回事?如果有,那為什麼作為班子成員,領海集團的最高領導集體,我們對此一無所知?如果沒有,那我們是不是要嚴正辟謠,以正視聽?”

要將林慶懷調為總助的事,前幾天謝帆已和他溝通過,硬生生被調離油水最豐厚的部門,切身利益損失一大塊,林慶懷自然不肯,兩人的談話火藥味十足,不歡而散。隻是胳膊擰不過大腿,事情已成定局,等著新采購總監到位後交接,他回天無力,心中不滿可想而知。趁著會議,急不可耐地第一個開炮。

喬穩不急不躁地說:“看到報道時,我很驚訝,裏麵充滿揣測和臆想。波維爾並未直接和公司正式接洽,他們先和政府部門溝通,表達過尋找合適的機會與領海集團合作的意向,至於具體的細節,我們從未進行過正式談判,一切隻是波維爾單方麵的意向。那網站不知從哪裏得到風聲,就憑空想象,捏造事實,我們的媒體部門要向其交涉,讓他們更正報道,同時公司可以發出正式公告,以正視聽。”

“按喬總的說法,這事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林慶懷追問。

“我說了,波維爾通過政府相關部門,表達過與我們合作的意向,至於能不能合作,以什麼形式合作,需要以後雙方正式協商談判才能確定。對於那篇報道,我舉個例子,一場比賽,雙方運動員還沒上場,記者就提前把勝負比分報道出來,你覺得可信麼?”喬穩硬邦邦地說,“林總監,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不要拿著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小題大做。”

這是他和謝帆在會前商定的策略,事情隻能由他單獨扛著,因為他是最高領導,有些事他先於班子得知很正常,沒人能指責什麼,也沒法窮追猛打,打破砂鍋問到底。而謝帆就裝聾作啞,扮不知道是最好的辦法。

喬穩最後那句話說得很重,林慶懷一窒,態度軟化下來,訕訕地說:“喬總,這事可是大事,關係著整個領海幾千個員工,不弄清楚,對大夥沒法交代。”

喬穩板著臉,“領海的管理有製度,如果波維爾正式提出接洽,那我們會派出專人負責此事,並將情況及時通報諸位,大家一起商量,重大問題還要報主管部門。作為領海的一員,大家關心公司的情況,我很理解,但最好具備明辨是非的判斷力,要是輕易被謠言打亂陣腳,那未免顯得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