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本立天涯求父(4)(1 / 3)

按下散文。再說王原,行求到兗州曲阜縣,拜了孔陵,又尋至鄒縣。經過孟子廟前,一邊是子思作中庸處,有座碑石;一邊是孟母斷機處,有個扁額,題著"三遷"兩字,與子思作中庸碑,兩相對峙。王原未免又轉個念頭,道:"孟母當年三遷教子,得成大儒之名。我娘教養我成人長立,豈非一般苦心。

那書上說,孟子葬母,備極衣衾棺槨之美,則其平日孝養可知。

吾母吃了千萬辛苦,為子的未曾奉養一日。為著尋父遠離,父又尋不得,母又不能養,可不兩頭不著!"思想到此,又是一場煩惱。從來孝思感動,天地可通。如古時丁公藤救父,井中老鼠得收母骨,皆曆曆有據。偏有王原,如此孝心尋父,卻終不能遇。在山東地麵,盤旋轉折,經曆之處,卻也不少。怎見得?那山東乃:奎婁分野,虛危別區。本為薛郡,在春秋魯地之餘;既屬齊封,論土色少陽之下。滋陽曲阜,泗水夾鄒滕;巨野東平,魚台連汶上。固知河濟之間,山川環帶。若問青齊之境,地裏廣沃。博興高苑,昌樂壽光。蒙陰沂水及臨淄,朐益安諸過日照。東道諸雄,號稱富衍。說不盡南北東西,數得來春秋冬夏。

百年光景幾多時,十載風塵霎地過。

王原在齊魯地上,十年飄泊,井邑街衢,無不穿到,鄉村丘落,盡數搜尋。本來所帶零碎銀兩,早早用完。行囊也都賣訖,單單存得身上幾件衣服。況且才離書館,不要說農莊家鋤頭犁耙,本分生涯,全然不曉。就是醫卜星相,江湖上說真賣假,捏李藏謎,一切賺錢本事,色色皆無。到此流落在他州別縣,沒奈何日則沿門乞食,夜則古廟棲身,或借宿人家簷下。

不時對天禱告,求得見生父一見,即死填溝壑,亦所不惜。可憐這清清白白一個好後生,弄得烏不三,白不四,三分似人,七分像鬼。認得的,方信是孝子下稍;不認得的,隻道是卑田院的宗支,真好苦也!又時值上冬天氣,衣單食缺,夢寐不寧。

朦朧合眼,恰像在家時書房中讀書光景。取過一本書來,照舊是本漢書,揭開一看,卻依先是田橫被殺,三十裏挽歌,五百人蹈海這段故事。醒來思想道:"回橫烈士,我何敢比他。難道不能像其生時富貴,隻比他死時慘毒不成。且我又非謀王奪霸,強求富貴的人,定不到此結局。隻是田橫二字,不得不放在心上。"何期事有湊巧,一日尋訪到即墨縣,這所在乃膠東樂土,三麵距海。聞得人說,東北去百裏,海中有一山,名曰田橫島,離岸止有二十五六裏。王原聽了這話,一喜一懼。所喜者田橫二字,已符所夢,或者於此地遇著父親也未可知。所懼者資費已完,進退兩難,或該命盡於此。又想起昔年曾設誓道,尋父不著,情願自盡,漂沉海洋,與田橫五百人精魂相結。今日來到此處,已與前誓暗事,多分是我命盡之地了。好歹渡過島去,訪求一番,做個結局。遂下山竟至海濱,渡過田橫島。

原來隔岸看這山,覺得山勢大。及至其地,卻見奇峰秀麓,重重間出,頗是深邃。轉了幾處徑道,不覺落日銜山,颶風大作。又抹過一個林子,顯出一所神祠。就近觀之,廟宇傾頹,鬆楸荒莽,也無榜額,不知是何神道。想來身子疲倦,且權就廟中棲息一宵,再作道理。步將入去,向神道拜了兩拜。但見塵埃堆積,席地難容。無可奈何,隻得將身臥在塵中,卻當不過腹內空虛,好生難忍。複掙起身,欲待往村落中求覓些飲食。

遙空一望,煙火斷絕,鳥雀無聲,也不見一個男女老少影子。

方在徬徨之際,忽然現出一輪紅日,正照當天,見殿庭廊下,一個頭陀炊飯將熟。私喜道:"不該命絕,天使這和尚在此煮飯。"便向前作揖,叫聲:"老師父!可憐我遠方人氏,行路饑餒,給我一碗半碗充饑。"這和尚就把缽盂洗一洗,盛著飯遞過來說:"這是莎米飯,味苦不堪入口。我與你澆上些肉汁調和,方好下咽。"王原接飯在手,慌忙舉箸。那和尚合掌念起咒來,高聲道:"如來如來,來得好,去得好。"忽地祠門軋的一聲響,撒然驚覺,卻是南柯一夢,天色已明。隻見一個老人頭戴鶡冠,手攜竹杖,走將進來,問道:"你是何人,卻臥在此?"王原道:"小人遠方人,尋父到此。昨因天晚,權借一宿。"老者道:"遠方還是哪處,姓甚名誰,你父在外幾時了?"王原仍將姓名家鄉並訪父緣故,一一說與。老者聽了,點頭道:"好孝子,好孝子!但你父去向,沒些影響,卻從何處索摸。老漢善能詳夢,你可有甚夢兆,待我與你詳一詳,看可還尋得著。"王原道:"夜來剛得一夢,心裏正是狐疑,望乞指教。"乃將所夢說出。老者道:"賀喜,賀喜。日午者南方火位,莎草根藥名附子,調以肉汁,肉汁者膾也,膾與會字,義分音葉,乃父子相會之兆。可急去南方山寺求之,不在此山也。"王原下拜道:"多謝指教!若果能應夢,決不忘大德。"連叩了三四個頭,抬起眼來,不見了老者,驚異道:"原來是神明可憐我王原,顯聖指迷。"複朝上叩了幾個頭,離卻土祠,仍還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