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乞丐婦重配鸞儔(2)(2 / 3)

可怪天生是富貴人的格相,福至心靈,當初在父親身邊織席時候,麵黃肌瘦,十分蒙懂。一從乞食以來,反覺身心寬泰。雖不免殘羹剩飯,到反比美酒羊羔,眼目開霽,說話聰明。覓了一副鼓板,沿門叫唱蓮花落,出口成章,三棒鼓隨心換樣。

一日叫化到一個村中,這村名為墊角村,人居稠密,十人熱鬧。聽見他當街叫唱,男男女女,擁做一堆觀看。內中一人說道:"叫化丫頭,唱一個六言歌上第一句與我聽。"長壽姐隨口唱道:我的爹,我的娘,爹娘養我要風光。命裏無緣弗帶得,若惱子,沿街求討好淒涼。孝順,沒思量。

又有一人說:"再唱個六言第二句。"胡口唱道:我個公,我個婆,做別人新婦無奈何。上子小船一旺,立勿定,落湯雞子浴風波。尊敬,也無多。

又問:"丫頭,和睦鄉裏怎麼唱?"又隨口換出腔來道:我勸人家左右聽,東鄰西舍莫爭論,賊發火起虧渠救,加添水火弗救人。

又有人問說:"丫頭,你叫化的,可曉得子孫怎麼樣教?"又隨口換出一調道:生下兒來又有孫,呀,熱鬧門庭!呀,熱鬧門庭!賢愚貴賤,門與庭,庭與門,兩相公。呀,熱鬧的門庭!

貴賤賢愚無定準。呀,熱鬧門庭!呀,熱鬧門庭!,還須你去,門與庭,庭與門,教成人。呀,熱鬧門庭!

有的問說:"各安生理怎的唱,唱得好,我與你一百淨錢,買雙膝褲穿穿,遮下這兩隻大腳。"卻又隨口換出腔來唱道:大小個生涯沒雖弗子不同,隻弗要朝朝困到日頭紅。有個沒弗來顧你個無個苦,阿呀,各人自己巴個鑊底熱烘烘。

又有人問道:"毋作非為怎麼唱?"長壽姐道:"唱了半日,不覺口幹,我且說一隻西江月詞,與你眾客官聽著。"本分須教本分,為非切莫為非。倘然一著有差池,禍患從此做起。大則鉗錘到頸,大則竹木敲皮。爹生娘養要思之,從此回嗔作喜。

說罷,蹋地而坐,收卻鼓板,閉目無言。眾人喝彩道:"好個聰明叫化丫頭,六言哥化作許多套數,胥老人是精遲貨了。

"一時間也有投下銅錢的,也有解開銀包,拈一塊零碎銀子丟下的,也有盛飯遞與他的,也有取一甌茶與他潤喉的。正當喧鬧之際,人叢中一個老者,擠將入來,將長壽姐仔細一看,大聲叫道:"此是射陽湖邊周第六女兒耶,何為至此?"長壽姐聽得此聲,開眼一看,麵貌甚熟,卻想不起。你道此老者是誰?

原來此老,也住在射陽湖陰,姓嚴號幾希,深通相法,善鑒淵微。以為麻衣道人善相,他的相法可與相並,麻衣道人別號希夷,故此嚴老遂號幾希,自負近於希夷先生也。當初常與周六買蘆席,蓋一草庵,故認得長壽女兒。相他發髩玄、眉目郎、齒牙細、身材端雅、內有正骨,隻是女兒家,不好揣得。所以腳有天根,背有三甲,腹有三壬,皆不見得。至於額有主骨,眼有守精,鼻有梁柱,女人俱此男相。據此麵部三種,以卜他具體三種,定然是個富貴女子。隻嫌淚堂黑氣,插入耳根,麵上浮塵,亙於發際,合受貧苦一番,方得受享榮華。當時周六隻道他是混說,語言間戲侮了幾句,嚴老大怒而去,自此絕不往來,霓不知此女下落。

這日偶過此村,看見眾人攢聚,撥開一看,正見此女默坐街心,認得昔年顏麵,不覺聲歎息。此時長壽姐時運將到,氣宇開揚,嚴老又複仔細一看,說道:"周大姐不要愁,不要愁,造化到也。"旁邊一人說道:"正是造化到了,卑田院司長要娶他去做掌家娘子哩。"眾人聽了齊笑起來。嚴老道:"你莫小覷了他!此女骨頭裏貴當有誥封之分。若這百日內仍複求乞,可將我這兩隻不辨那玉石的眼珠刺瞎了。"從人笑道:"倘然不準,那裏來尋你?"嚴老道:"我不是無名少姓的。若是不驗,徑到射陽湖陰,問來知庵嚴幾希便是。"道罷,分開眾人,大踏步走了。眾人方知此老是神相嚴幾希,自此互相傳說,遠近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