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潘文子契合鴛鴦塚(2)(1 / 3)

方在家中納悶,不想張三老卻來拜望他父親。仲先劈麵撞見,躲避不及,隻得迎住施禮,一來是新丈人,二來因考試無名,心上惶恐。三老再三寒溫。仲先漲得一個麵皮通紅,口裏或吞或吐,不曾答應一句。話猶未了,王善聞出來相見,陪著笑說道:"張親家,今日來還是看我,還是問小兒考試的事?"張三老道:"學生正有一句話,要對親家說。我湘潭縣雖則是上映星宿,卻古來熊繹之國,文教不通。親家苦苦要令郎讀書,又限他功名成就,方許成婚。功名固是大事,婚姻卻也不小。今小女年方二九,既已長成,若為了功名,遲誤了婚姻,為了婚姻,又怕延誤了功名。親家高見,有何指教?"王善聞想了一想,對張三老道:"我本莊戶人家,並無讀書傳授。今看起來,兒子的文學,一定是不濟,不如廢了書卷,完了婚姻,省得親家把兒女事牽掛在心。"張三老道:"讀書是上等道路,怎好廢得,也不可辜負了親家盛心。我學生到有兩便之策:聞得龍丘先生設教在杭州湖南淨寺,四方學者,多去相從,他的門人,遇了試期,必有高中的,想真是有些來曆啟發。為今之計,莫若備辦盤川,著令郎到杭州去,相從讀書,待他學問成就,好歹去考試一番。成得名不消說起,連小女也有光輝。若依舊沒效驗,親家也有了這念頭,完就兒女之事,卻不致兩下耽誤。"王善聞聽了此言,不勝之喜。當日送別了張三老,即打點盤費,收拾行裝,令家童牛兒,跟隨仲先到杭州從學。隻因張三老這一著算計,有分教:少年郎在巢館結了一對雄鴛,青春女到羅浮山配著一雙雌鳳。

王仲先帶了牛兒,從長沙搭了下水船隻,直到潤州換船,來到杭州湖南淨雲寺。一般修贄禮,寫名帖,參拜了龍丘先生。

遍拜同窗諸友,尋覓書房作寓。原來龍丘先生名望高遠,四方來的生徒眾多,僧房甚少,房價增貴。因些一間房,都有三四個朋友合住,惟有潘文子獨住一房,不肯與人作伴。王仲先到此,再沒有別個空處。眾朋友俱以潘文子一人一室,且平日清奇古怪,遂故意送仲先到他房裏來,說道:"王兄到此,諸友房中都滿,沒有空處,惟潘兄獨自一房,盡可相容,這卻推托不得。"說便如此說,隻道他不肯。那知一緣一會,文子見了王仲先,一見如故,歡然相接,便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同住何妨?日用器皿,一應俱全,吾兄不消買得,但隻置一榻便了。"仲先初見文子這個人物,已經魂飛,懷下欺心念頭,惟恐不肯應承。及見慨然允諾,喜之不勝,拱手道:"承兄高雅,隻是吵擾不當。"即教牛兒去發行李來此。眾友不道文子一諾無辭,一發不忿。畢竟按牛頭吃不得草,無可奈何。這才是: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

且說王、潘兩人,日則各坐,夜則各寢,情孚意契,如同兄弟。然畢竟讀書君子,還有些體麵,雖則王仲先有心要勾搭潘文子,見他文質彬彬,言笑不苟,無門可入。這段私情,口裏說不出,隻好心上空思空想,外邊依舊假道學,談些古今。

相處了半年,彼此恭恭敬敬,無處起個話頭。一日,同在館中會講,講到哀公問政一章。講完了,龍丘先生對眾學徒道:"中庸一部,惟這章書中,有三達德,五達道,乃是教化根本,須要細心體會。"當下眾人散去,仲先、文子獨後,又向先生問了些疑義。返寓時,天色已暮,點起燈,又觀了一回書,方才就寢。睡不多時,仲先叫道:"潘兄睡著了麼?"文子道:"還在此尋想中庸道理。"仲先道:"小弟也在這裏尋想。"其實王仲先並不想甚麼書義,隻因文子應了這句,便接口問他道:"夫婦也,朋友之交也,這兩句是一個意思,是兩個意思?"文子道:"夫婦是夫唱婦隨,朋友是切磋琢磨,還是兩個意思。"仲先笑道:"這書旨兄長還未看得透,畢竟是一個意思。"文子道:"夫婦朋友,迥然兩截,如何合得一個意思?"仲先道:"若夫婦箴規相勸,就是好朋好友;朋友如膠如漆,就是好夫好妻,豈非一個意思麼?"文子聽了,明知王仲先有意試探,因回言道:"讀書當體會聖賢旨趣,如何發此邪說?"仲先道:"小弟一時狂言,兄勿見罪。"口裏便說,心裏卻熱癢不過,準準癡想了兩個更次,方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