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要命的約會(3 / 3)

金九齡道:“這房子是在兩個月前租下來,正確的日期是五月十一。”

陸小鳳動容道:“五月十一?”

金九齡道:“王府的盜案,是在六月十一發生的,她來租這房子的時候,正恰巧在盜案發生的前一個月。”

陸小鳳道:“也正是江重威生日的前三天!”

金九齡道:“江重威的生日,和這件事又有什麼關係?”

陸小鳳道:“他生日那天,江輕霞曾經特地來為他祝壽。”

金九齡目光閃動,道:“也就在那天,她將酒窖的鑰匙打了模型。”

陸小鳳道:“為了避免讓別人懷疑她跟這件事有關係,所以她們又等了二十多天才動手!”

金九齡道:“在做這種大案之前,當然一定要有很周密的計劃,還得先設法了解王府的環境,動手時才能萬無一失。”

陸小鳳道:“她平時當然不能以那大胡子的身份出現,所以到了當天晚上,一定要準備個隱秘的地方,易容改扮。”

金九齡道:“這裏就正是個很好的地方!”

陸小鳳道:“就因為這地方是在鬧區裏,所以反而不會引人疑心!”

金九齡歎道:“看來她的確很能抓住別人心裏的弱點!”

魯少華一直在旁邊靜靜地聽著,此刻才忍不住問:“難道來租這房子的人,就是那繡花大盜?”

陸小鳳道:“現在我們雖然還不能完全確信,但至少已有六七成把握!”

金九齡忽然道:“不止六七成!”

陸小鳳道:“哦?”

金九齡道:“我敢說我們現在至少已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陸小鳳道:“你為什麼如此確信?”

金九齡道:“就因為這樣東西!”他從衣袖裏拿出了個紅緞子的小荷包:“這是我剛才從衣櫃下找到的,你看看裏麵是什麼?”

荷包裏竟赫然是一包嶄新的繡花針!

魯少華從巷口的麥家餅店,買了些剛出爐的月餅。現在距離中秋雖然還有整整一個月,但月餅卻已上市了。陸小鳳勉強吃了半個。這條街道很靜,他們一邊走,一邊吃--繡花大盜當然絕不會再回到那房子裏去的,他們也已沒有留在那裏的必要。

金九齡道:“這些繡花針都是百煉精鋼打成的,和普通的不同!”

“上麵有沒有淬毒?”

“沒有。”

金九齡又道:“她留下那些人的活口,為的也許就是要那些人證明她不是女人,是個長著大胡子的、會繡花的男人。”

陸小鳳道:“她根本也沒有一定要殺他們的必要!”

金九齡道:“你想她有沒有可能就是江輕霞?”

“沒有,完全沒有可能!”陸小鳳道,“江輕霞的武功雖不弱,但比起她來,卻差得很遠!”他接著又道,“江輕霞唯一的任務,隻不過是替她到王府裏去探查情況,再打幾個鑰匙模型而已!”

金九齡道:“你認為江輕霞是她的屬下?”

陸小鳳點點頭。

金九齡道:“江輕霞在江湖中也是個名人,而且很驕傲,怎麼會甘心受她控製?”

陸小鳳道:“因為她樣樣都比江輕霞強得多,我這一生中,從來也沒有見過武功那麼高、那麼凶狠狡猾的女人!”

金九齡悚然動容:“你已見過她?”

陸小鳳苦笑道:“不但已見過她,而且幾乎死在她手裏!”

金九齡道:“你怎麼會見到她的?”

陸小鳳道:“我本來是代一個朋友到西園去赴約的!”

金九齡道:“赴約?那是個什麼樣的約會?”

陸小鳳長長歎了口氣:“那實在是個要命的約會!”

金九齡道:“你那朋友約的人是誰?”

陸小鳳道:“公孫大娘,公孫蘭。”

金九齡皺眉道:“我好像從來也沒有聽見過這名字。”

陸小鳳道:“因為她本就不是個有名的人,也從來不願出名!”

金九齡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陸小鳳道:“不知道。”

金九齡更奇怪:“你已見過她,卻連她是個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

陸小鳳道:“我見過的是個賣糖炒栗子的老太婆,買了她兩斤糖炒栗子,我隻要吃了一個下去,你現在就已見不到我了。”

金九齡忽然失聲道:“熊姥姥的糖炒栗子!”

“熊姥姥的糖炒栗子?”陸小鳳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金九齡道:“前兩年裏,常常會有些人不明不白死在路上,都是被毒死的,屍體旁都散落著一些糖炒栗子。”

魯少華也知道這件事:“出事的時候,都是在月圓之夕。”

陸小鳳道:“今天正是月圓。”

魯少華道:“我就曾經辦過這麼幾件案子,從來也查不出一點頭緒,死的那些人,既不是被仇家所害,也不是謀財害命。”

金九齡道:“就因為死的都是些無名之輩,所以這件事並沒有在江湖中流傳,隻有在公門辦案的人才知道。”

魯少華道:“兩年前,有個新出道的鏢師叫張放,就是這麼樣死的,隻不過他臨死前還說了兩句話。”

“說什麼?”

“他第一句說的就是,‘熊姥姥的糖炒栗子。’我們再問他,熊姥姥是誰?為什麼要害他?他又說了句,‘因為她每到了月圓之夜,就喜歡殺人。’”

陸小鳳長長吐出口氣:“原來她不但是女屠戶、桃花蜂、五毒娘子,還是熊姥姥!”

金九齡道:“你認為繡花大盜也是她?”

陸小鳳道:“我本來也沒有想到,但幾件事湊在一起,就差不多可以證明她就是繡花大盜了!”

“哪幾件事?”

“我一路追到麥記餅店那條街上,才被她溜了,現在我才知道她為什麼要往那邊逃。”

“因為她在那條街上住過,對那條街的地勢比你熟悉!”

陸小鳳道:“而且衣櫃裏那些衣服,也正和她的身材相合,聽她的聲音,年紀也不大,要扮成個漂亮後生,也絕不會被人看破!”

但最重要的還不是這些。

陸小鳳道:“她雖然扮成個老太婆,但腳上穿的卻還是雙紅鞋子--鮮紅的緞子鞋,上麵據說還繡著隻貓頭鷹。”

金九齡也長長吐出口氣:“不管怎麼樣,我們現在總算已知道那繡花大盜是什麼人了!”

魯少華道:“隻可惜我們還是找不到她,而且根本沒有線索去找!”

陸小鳳忽然道:“有。”

“有線索?”

“非但有,而且還不止一條!”陸小鳳接著道,“第一,我們已知道江輕霞是認得她的;第二,她既然在這裏有個秘密的巢穴,在別的地方作案時,也一定會同樣有的!”

金九齡眼睛亮了:“不錯,無論什麼樣的高手作案,都免不了有他自己獨特的習慣,而且很難改變。”

陸小鳳道:“所以我想她在南海一定也有個巢!”

南海就是華玉軒的所在地。

魯少華眼睛也亮了,道:“南海的班頭孟偉,也是以前跟著金老總的兄弟,我現在就可叫他開始去找,等你們到了那裏去,他說不定已經找到!”

陸小鳳道:“你現在就可以叫他找?”

魯少華點點頭,道:“這些年來我們一直在保持著聯絡,而且用的是種最快的法子!”

陸小鳳道:“什麼法子?”

魯少華道:“飛鴿傳書。”

金九齡道:“也許她就是準備將薛冰帶到那裏去的,我們若是盡快趕去,說不定就可以在那裏抓住她!”

魯少華道:“我會叫孟偉在查訪時特別小心,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金九齡道:“你現在就寫這封信!”

魯少華道:“是。”

他剛加快了腳步,金九齡忽然又道:“還有一件事!”魯少華就停下,等著吩咐。

金九齡微笑著,看著他,道:“你每個月要收蛇王兄弟他們多少例規銀子?”

魯少華的臉有點紅了,卻還是不敢不說實話:“八百兩,但也是由兄弟們大家分的!”

金九齡沉下了臉,道:“你知不知道蛇王是陸小鳳的朋友,知不知道陸小鳳的朋友也就是金九齡的朋友。”

魯少華垂下頭,道:“我知道,這份銀子從今天起我就不再去收。”

金九齡又笑了:“好,從今天起,這份銀子由我補給你!”

魯少華看著他,目中露出感激之色,躬身一禮,什麼話也不再說,轉身而去。

陸小鳳忽然歎道:“我現在才知道別人為什麼都說你是三百年來,六扇門中的第一高手了!”

金九齡微笑道:“為什麼?”

陸小鳳道:“因為你不但會收買人心,還會出賣朋友!”

金九齡笑得似已有點勉強:“我出賣過誰?”

陸小鳳道:“我。”他苦笑著,接著道,“若不是你把我拉下這趟渾水,我現在怎麼會有如此多麻煩?怎麼會如此頭疼?”

金九齡道:“可是現在看來,你已經快把你的頭疼送給別人了!”

陸小鳳道:“送給誰?”

金九齡微笑著,緩緩道:“繡花大盜,公孫大娘。”

陸小鳳也笑了:“我們現在就去送給她?”

金九齡道:“當然現在就去,別的無論什麼事,都可以先放到一邊再說。”

陸小鳳道:“但我卻還有一件事放不下。”

金九齡道:“什麼事?”

陸小鳳道:“朋友。”

金九齡歎了口氣,道:“我就知道你一定還要去找蛇王的,卻不知他肯不肯交我這個朋友?”

蛇王不肯。因為他已根本沒法子再交朋友。死人怎麼能交朋友?

04

小樓沒有聲音,也沒有燈光。院子裏兄弟們都已派出去,隻有四個人在守望,他們本已在奇怪,但卻沒有一個敢上去看。沒有蛇王的吩咐,誰也不敢上樓去,但陸小鳳當然是例外。

“昨天晚上他就沒有睡,也許現在已睡了。”門是虛掩著的,陸小鳳推開門走進去,金九齡給了他個火折子。火折子剛燃起,又熄滅,落下。陸小鳳的手已冰冷僵硬,連火折子都拿不住了。

火光一閃間,他已看見蛇王一雙凸出眼眶外的眼睛。他竟已被人活活地勒死在軟榻上,被一條鮮紅的緞帶勒死的。公孫大娘短劍上係著的,正是這種緞帶。

陸小鳳走過去拉起蛇王的手,身子突然開始顫抖。蛇王的手比他的更冷,已完全冰冷僵硬。屋子裏一片黑暗。金九齡也沒有再燃燈,他知道陸小鳳一定不忍再見蛇王的臉。他也找不出什麼話來安慰陸小鳳。死一般的黑暗,死一般的靜寂,一個人隻有在這種情況下,才能真正感覺到“死”是件多麼真實、多麼可怕的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小鳳突然道:“走,我們現在就走。”

金九齡道:“嗯。”

陸小鳳道:“但我卻不會再將頭疼送給她了。”

他忽又笑了笑,笑聲中充滿了一種無法描述的悲痛和憤怒之意。

幸好金九齡沒有燃燈,陸小鳳現在的表情,他一定也不忍看的。

隻聽陸小鳳一字字道:“我要讓她的頭永遠不會再疼。”

金九齡明白他的意思。一個人的頭隻有在被割下來以後,才永遠不會再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