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玲名下的那1000塊錢股票最終還是二嫂成阿芬出錢買下的。

那天晚上,江海玲和王潔月一起燙頭回來,成阿芬把一疊鈔票遞到江海玲麵前說:“海玲,你看看,你大哥為著賣股票都被人打得住了院,你就別難為你大哥了,你那1000塊錢的股票就我來買吧。”

江海玲一怔:“二嫂,那怎麼行?你又不是我們南方廠的工人。”

成阿芬說:“可我是你嫂子嘛,總不能看著你犯難。”

江海玲說:“也不是我犯難,是米粒一家犯難,我的1000塊錢繳得起。”

成阿芬說:“那為啥不繳?還老和你大哥鬧?也不想想,這會給你大哥造成什麼影響?中央一直講,改革開放要依靠工人階級,小玲你說說,你這種表現丟不丟工人階級的臉呀?”

江海玲看了成阿芬一眼,挺不高興的,心想,你這做嫂子的管得真寬,還“工人階級”,還“中央”,這都哪扯哪呀?

王潔月也說:“小姨,不就是1000塊錢股票麼,你講這些大道理幹啥。”

成阿芬不講大道理了,又把那1000塊錢往江海玲手上塞。

江海玲直躲:“二嫂,咋說也不能叫你替我掏這個錢。”

成阿芬說:“小玲,快拿著,——誰替你掏錢呀?我買了股票等著分紅呢!”

江海玲遲疑著接過錢問:“二嫂,你真相信這股票能分紅?”

成阿芬點點頭:“我信你大哥。再說,公家賣的股票還能讓咱老百姓吃虧麼?”

這時,江海峰下班回來了,聽見這話便說:“誰說公家賣的股票不會讓老百姓吃虧?你們知道什麼叫股票嗎?股票既不是存款,又不是債券,而是一種投資,誰也不能保證它隻贏不虧。”

成阿芬直向江海峰擠眼:“就你知道得多!”

江海峰似乎明白了什麼,嘿嘿笑著不做聲了。

成阿芬拍拍江海玲的肩頭:“好,就這麼說定了,這1000塊錢你明天繳到廠裏去,別忘了把股票給我送來。”

江海玲眼睛看著江海峰:“二哥……”

江海峰笑了笑,說:“小玲,你看著我幹什麼?聽你二嫂的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的一把手是你二嫂,又不是我。”

這事讓江海玲挺感動的。

事後,江海玲對王潔月說:“我二嫂雖然愛說大道理,把誰都當學生看,可就是心眼好,誰有困難都想幫一把,比我大哥、二哥都強哩。”

王潔月撇著小嘴說:“喲,海玲小姑,你還真被感動了呀?我小姨又不是白送你1000塊錢,是讓你替她買股票,——她自己也說嘛,想買了股票等分紅。”

江海玲說:“分紅?還分綠呢!這1000塊錢隻怕扔水裏都聽不到響聲,她要真想分紅,都不如把錢投給我三哥的遠東實業公司了!聽我三哥說,李響姐的交通銀行都在他那投了資。我要有錢,也投給我三哥……”

然而,1988年的江海玲是沒有錢的,每月二百多元的工資一分不向家裏交,白吃老爺子江廣金的退休金,仍然沒有多少積蓄。南方機器廠實行員工持股計劃時,江海玲存折上的全部存款隻有765元8角5分。

當然,米粒父子比江海玲還困難,江海玲是不能不問的。把二嫂成阿芬的1000元送到廠裏,江海玲馬上取出存折上的700元,去找米粒,給自己的男朋友雪中送炭。

按江海玲原來的設想,自己這1000塊集股款就賴在大哥身上了,——她相信,咋著說,大哥也不會讓她下崗的。一個江小三辭職就鬧得家裏天翻地覆了,再來個下崗的,一天到晚衝著老爺子要錢花,老爺子能受得了?還不和大哥拚命?所以,她那點可憐的積蓄早就打算用在米粒身上了,唯一的意外隻是,沒賴著大哥、大嫂,卻賴著了二哥、二嫂。

興衝衝地趕到米粒家,米粒卻不在。米粒的母親說,米粒的父親要出院,米粒去接他父親了。江海玲又騎著自行車往醫院趕。

到醫院一看,米粒和他父親米天倫果然在收拾東西,大哥江海洋也在跟前。

大哥頭上還纏著繃帶,臉色很難看,堵著病房的門,不讓米天倫出院,嘴上還說:“……米師傅,萬一在外麵發了病咋辦?是醫院負責,還是你自己負責?”

米天倫吭吭嘰嘰說:“江廠長,你別勸我了,我這病又不是一天兩天能好的,老住在這兒幹啥?再說,我也聽說了,人家醫院正逼你還債呢,聽說還要趕我們出院,——是不是呀,江廠長?”

江海洋說:“米師傅,你都哪來的小道消息?我負責任地告訴你:沒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