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天倫說:“算了,算了,江廠長,你和廠裏也都夠難的了。不難,廠裏發啥股票呀!咱能替廠裏省點就省點吧!”
江海洋說:“再難也是我們廠領導的事,你別煩,隻管好好治病!”
米天倫卻說:“也是我們工人的事,廠子搞不好,咱連病都生不起呀。”
這時,江海玲從自己大哥身後擠了進來,當著大哥的麵,把700塊錢遞給了米粒,示威似地說:“米粒,給你,這是我幫你們爺倆湊的一點集股款……”
江海洋一愣,又對米天倫說:“哦,對了,米師傅,還要和你們說個事。廠裏前幾天已經研究過了,一些困難職工和傷病員暫緩集股,權益保留一年。你的集股款現在不要繳了。”
江海玲覺得有些意外,心裏融出一絲暖意,覺得大哥總還算有良心,便帶著一臉笑意說:“江廠長,這麼說,我們的反攤派鬥爭還是取得了初步勝利?”
江海洋唬著臉:“我再說一遍,這不是攤派,是投資,而且,對你江海玲來說,並沒有什麼勝利可言,你的1000塊錢該咋繳咋繳!”
江海玲笑了:“實際上,我取得了完全的勝利,——告訴你吧,大哥,我的集股款繳過了,是二哥、二嫂替我繳的!”
這日夜晚是愉快的。關心群眾疾苦的江廠長得到了江海玲同誌的諒解。米粒的父親又被江廠長勸住了,沒有出院。江海玲和米粒心情舒暢地在離醫院不遠的露天舞場跳了場舞,直到11點散場才回到家。
原以為米粒父子集股的事就這樣解決了,沒想到,第二天晚上看電視新聞時發現,米粒的父親米天倫竟和哥哥江海洋一起上了電視,廠裏拒收他的集股款,老人家就跑到交通銀行證券營業部買了1100股南方機器的股票。
電視一開始,大哥和李響姐就出現了。大哥纏著繃帶的頭上戴了頂帽子,和李響姐一起站在櫃台前接受記者采訪。身後的櫃台上十幾個男女在買股票。
記者問大哥:“江廠長,您能向社會公眾介紹一下你們南方機器廠的改製情況和改製後的前景嗎?”
大哥對著鏡頭自信地微笑著說:“可以。我們南方機器廠是我市,也是我省第一家股份製改造試點單位,從省裏到市裏,都十分重視……”
大哥說得不錯,頭頭是道,好像南方機器廠的前途和人家日本的鬆下、索尼也差不多少了。
後來,李響姐也對記者講了話,說:“……江廠長介紹的是南方機器廠的發展前景。我想講講經濟發展的一般規律。眾所周知,銀行本身並不創造價值,銀行收取存款,把存款作為企業貸款投入生產和流通領域,才創造出價值。所以,從根本上說,存款的利得,永遠不可能超出直接投資的利得。而認購企業股票,就是直接投資行為的一種。具體到南方機器,我認為很有投資價值……”
李響姐講完後,米天倫出現了,這老人提著一個花尼龍包走到了櫃台前。那花尼龍包,江海玲認識,是她給老人送蘋果時帶到醫院去的。
大哥顯然挺吃驚,——不像裝的,走過去問:“米師傅,你咋跑到這裏來了?”
米天倫說:“江廠長,我來買咱廠的股票呢,廠裏不讓我買!”
大哥點點頭說:“好,好,在這買也是一樣的。買多少股?”
米天倫說:“我把整錢零錢都湊了湊,能買1100股。”說著,把尼龍包裏的錢都倒到櫃台上,有五元的,二元的,還有許多角票和鋼鏰兒。
大哥看上去真是感動極了,緊緊握住米天倫的手,不知說啥才好。
記者把話筒伸到米天倫麵前問:“老師傅,您相信買股票能保值增值嗎?”
米天倫倔倔地說:“我相信我們江廠長,更相信我們自己的勞動!”
大哥、李響姐和櫃台前的記者們全為老人鼓起了掌,氣氛真熱烈。
…………
新聞播完了,江海玲仍久久對著電視機發呆。
二嫂成阿芬走過來問:“小玲,你咋哭了?”
江海玲說:“誰哭了?好好的看電視,我哭啥呀?!”
二嫂說:“你看看你大哥,在電視裏說得多好!你說說看,有這樣的廠長,有這樣的工人,咱還愁南方機器廠搞不好麼?還愁咱手上的股票分不了紅麼?小玲,我還是要說,我們對南方機器廠的改革和我們國家的改革,都要有信心!”
江海玲連連點頭說:“那是,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