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崗田給尼克鬆打零工,情況並沒有好轉,反而更困難了。尼克鬆是個地地道道的奸商,開始時和江海生、趙小龍說定十天結一次賬,可經常二十多天也不結一次賬,三個月下來,積欠了車隊兩萬多塊錢。尼克鬆一欠賬,江海生和趙小龍也隻好拖欠司機們的工資,每天隻管飯,不給錢。這一來,隊伍更難帶了,反叛情緒像瘟疫一樣蔓延,司機們連宰江海生和趙小龍的心都有。
江海生和趙小龍日夜看著司機們仇恨的目光,害怕了,知道屁股下坐著一座活火山,這才拚著和尼克鬆撕破臉皮,一人開了台車,把尼克鬆一個大廈的建築工地堵死了,以武力手段逼著尼克鬆還賬。尼克鬆先還發橫,搞了幾個爛崽在江海生和趙小龍麵前玩跳刀。江海生和趙小龍血紅著眼,一人從背後抽出一把切菜刀,這才把尼克鬆鎮住了……
兩萬多塊要回來,發了拖欠司機的工資,固定的工地卻從此丟失了,在後來那些倒黴的日子裏,這支機械化部隊隻能自己四處找活幹了。
活真難找。在1988年的崗田市,除了遙遠的西藏,全國各省市自治區的車都能見到,那些灰蒙蒙的卡車像成群的瘋狗一樣,在這座熱點城市的各個大小建築工地上轉悠著,尋找著一切可能的工作機會。
運費、工價低到了極點,據司機們說,比平海都低,這種價在平海連個體戶都不會幹。當地交警也壞,專門欺負外地人,找著碴扣司機們的駕照。幾乎沒有哪一天讓人安生過。最多的一次,八台車出去,六台車被扣了照。趙小龍手上有記錄,交通規則上所有的違章項目,司機們全“違反”了三四遍,而且周而複始,沒有窮盡。每月光上交給交警隊的罰款就高達2000多元。
情況這麼糟糕,小爹們還不自覺,沒活幹睡大覺,打牌;好不容易有活了,竟還是睡大覺,打牌;根本不管自己兩位倒黴老總的死活。
這天夜裏,香港花園工地上要五台車拉沙子,趙小龍動員了半天,沒一個人願出車。江海生從交警隊交罰款回來,聽趙小龍一說就火了,說:“開會,開會!”
喊了半天開會,一屋子人誰也不理。
車隊田隊長躺在床上說:“開什麼會?你們有什麼好說的?八小時工作製是國家規定的,是法律!大家不願加班是有道理的!”
司機大張也跟著吵:“你們兩個個體戶就會騙人!說是到特區修高速公路,結果,卻把我們拉到崗田幹零活,還經常拖欠工資!你們已經嚴重違反了合同!”
田隊長說:“別理他們,睡覺,睡覺,大家都睡覺!這兩個個體戶有本事,就讓他們自己去開車……”
江海生很想發火,卻不敢發火,隻得憋著一肚子氣,好言好語地勸:“大家靜一靜好不好?情況你們也知道,不是我們騙了大家,是總公司安排不妥當。我和趙總也是受害者嘛!你們不管怎麼說,還都有保底工資,我和趙總一分錢的底也沒人保,還得不斷的墊支,是不是?”
田隊長手一揮:“這話你別和我們說,你們是自找的!你們想發大財嘛!我們是全民所有製的工人,就知道執行全民所有製的規定,八小時就是八小時……”
江海生說:“多幹你們總是多拿錢嘛。”
田隊長從床上跳了起來:“多拿什麼錢?三天兩頭沒活幹,我們就指著這500塊保底工資了……”
趙小龍說:“沒活幹不怪你們,我們認倒黴,可今天夜裏是有活要幹呀,大家動一動行不?給人家香港花園出五台車,真不願動,我隻好請你們回平海了。”
大張高興了,馬上說:“這太好了,我早就想我老婆了!哎,趙總,我明天就走行不行?連這月的工資都不要了!”
趙小龍看看江海生,再也不敢答腔了。
江海生無可奈何,四處向司機們作揖:“各位爺,就算我求你們了,行不行?這次人家要車咱不去,下次人家有活也不會讓咱去了。我今夜和你們一起幹,也開一台車,你們再出四個同誌好不好?”停了一下,又說,“今天咱當場點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