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響沒聽完就掛上了電話。
白誌飛簡直是個無賴!
江海洋也真是好樣的,就是在那種艱難的情況下,放著電子工業局副局長不當,仍留在了南方機器,而且幹得那麼漂亮!平海市許多人議論說,3900萬吃掉深圳電子裝配廠是員工們罷工的結果,如果沒有南方機器的罷工事件,江海洋就死定了。李響卻說,就是沒有罷工事件,江海洋也死不了。他必將堅持特區電子裝配廠的資產重新評估,並取得滿意的結果。這個人是硬漢子,打死他是不容易的。
罷工事件發生後,江廣金很想就此和江海洋“研討”一番,可江海洋根本不理自己老子;隻要江廣金一有“研討”的意圖,江海洋就要江廣金好好去溜鳥。
江廣金便又扯著李響說個不休:“……響響,如今的事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了。你說南方機器廠工人罷工算咋回事呀?當年我和一幫窮哥們鬧罷工,是反對你爹老約翰,今天他們反對誰?”
李響不好用江海洋的手段對付江廣金,隻好硬著頭皮和老人“研討”,便說:“他們反對的是特區遠東國際公司,這個公司是南方機器的控股方,——控股,你老爺子懂不懂?”
江廣金說:“懂,這我懂,就是錢比小股東多的老板。”
李響糾正說:“不是錢,是股權。”
江廣金說:“反正一回事。就是說特區那個公司買的股票比咱南方機器廠工人買的多。對不對?這次罷工就是小股東聯合起來反對大股東,對不對?”
李響說:“算是這麼回事吧,你老爺子腦子還挺好使!”
江廣金嘀咕道:“那還不是資產階級的內部鬥爭嘛!”
李響笑道:“南方機器廠的工人咋變成了資產階級?他們天天都在生產線上勞動創造。老爺子,你聽說過哪裏的生產線上產生資產階級?!”
江廣金說:“可他們手裏有股票,有股票不就是有資產嗎?咋著也得算個小資產階級吧?不過,他們又是工人,這就是我鬧不明白的地方。廠裏停工以後,我去看了看,都不知該說啥好。聽聽都是咱工人的理,可用馬列主義的理論一對照,整個就糊塗了。你看看這股份製鬧的!”
因此,江廣金得出結論:股份製和股市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搞股份製混淆了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界限;有了股市,牛鬼蛇神全來了……
李響火了:“敢在證券公司總經理麵前攻擊股市呀,你江老爺子的膽可不小。”
江廣金卻很關心地勸李響說:“響響,你幹啥不好,非要幹證券公司的老總?盡弄些牛鬼蛇神在一起興風作浪……”
李響說:“你不懂,逐步建立健全資本市場,進行股份製改造,是國家改革開放和經濟發展的需要。參與股票投資的人,更不是牛鬼蛇神,而是些很勇敢的人,願意為這種改革試點承擔風險……”
江廣金說:“什麼勇敢?還不是想發大財嘛,就像我們家江小三!”
李響耐心地解釋說:“他們承擔了風險,就應該取得應有的風險利潤嘛,——還要看到,這些人把手中的錢變成了股票,把消費資金變成了生產資金,對企業,對社會都是有好處的……”
江廣金心裏不服,可又辯不過李響,後來也就不和李響研討這個問題了。
而李響每每看到江廣金脊背彎駝的身影在麵前晃動,總會在心裏暗暗感歎,這個老人真是害苦了她。如果當年不是這個老人固執地阻攔,她的生活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又想,如果當年這個老人也像今天這樣沒有權威,一切也許就好辦多了。
當年的江廣金真是有權威,不但在兒女們麵前,就是在南方機器廠也算個人物。江廣金對江海洋一聲令下:“你要把響響看作你的親妹妹”,江海洋就把她看作自己親妹妹了。
赴港前,江海洋請客給李響送行,問李響還有什麼話要說?
李響借著幾分酒意,鬱鬱不樂地說了一句:“客船滿員就不要再超載了。”
江海洋有點茫然不解地問:“響響,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響啥也沒解釋,隻舉起酒杯說:“西出陽關無故人,來,喝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