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手起木落,嗟聲問道:“堂下何人?狀告何事?為何不先遞交狀紙?”這顯然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跪在中間的歐陽鳶悄悄勾了一下嘴唇,心想,普通老百姓要打官司,須先遞狀子。所謂的狀子,官方稱謂“訴狀”。
需按照審判程序的規定,先審原告,再審被告,其後詢問證人。首先由原告跪在公案左邊的原告石上,按照斷案者的要求,將案由和事實陳述清楚。然後拘喚被告,被告的位置在公案右邊的被告石上,斷案者將根據原告的控訴,訊問被告。如果被告不服,則詢問證人。證人證言可能會出現兩種情況,證言與原告指控相吻合,則繼續訊問被告;如證言各執一詞,則使原告、被告、證人當堂對質。口供,主要指被告人的供詞,在證據製度中占據最重要地位。
如今繞過了這麼一環,擾了這位康大人的清夢,他自然不太滿意了!
“回稟大人,草民王莽,本是湘州人士,”隨後,王莽指了指歐陽鳶身旁的婦人,“這位是草民的夫人,原名陳蘭,也是湘州人士。”
“我夫妻二人從鄉下來,是為了給小兒王漁看病,都說定京大夫多,醫術高明,我們那是魚米之鄉,除了桑葉布織什麼都沒有,小兒不幸染上風寒,我們那沒大夫給瞧,隻好向左鄰右舍借了些盤纏,一路風塵才到達此處,後來,我們住進了一家最普通的酒館,準備替王漁請個大夫,誰知······”
王莽說到一半,突然忍不住傷心的哭了起來,健壯的身子竟有些搖晃不穩,歐陽鳶差點笑出聲來,隨即偷著看了一眼京兆尹那張嚴肅的臉,頓覺無語極了。
見自家丈夫哭的眼圈都紅了,陳蘭也不安分的幹跪著了,竟也抽噎個不停,主動接過王莽的話茬:“大人,我們的漁兒已······已經死啦!嗚嗚嗚!”王莽見狀,立刻按住歐陽鳶的肩膀,大聲稟明道:“大人英明,此女名為陳鳶,是個手腳不幹淨的女人,那日我們上街去醫館找大夫,她趁我們不注意撞了我們一下,當時我們二人並沒有注意,過了小半條街我們才發現錢袋不見了,仔細想來就是她做的手腳!”
周圍的圍觀百姓也皆是一愣!
什麼?
敢情這小姑娘不是原告,他們還都以為這小姑娘受了什麼欺負,爹娘帶著來伸冤的呢,好啊,原來是個小偷!百姓們竊竊私語著······
不遠處的樹林。
“少爺,酒來啦!”
一個小廝模樣的少年畢恭畢敬的從身後掏出一個酒葫蘆,小心翼翼的準備遞到樹上。
“怎麼這麼慢,你爬著去的嗎?”
那樹上的男子年紀大約不到二十,一身綠帛絲質緞袍,正以絕對慵懶的姿勢靠在樹的枝杈之上,大大的杏眼裏滿是抱怨:“我說阿飛,你腿怎麼這麼短?連個酒葫蘆都弄不上來,虧我天天帶你偷雞腿吃,都吃到狗肚子裏去了不成?”
名喚阿飛的小隨從簡直哭笑不得,心裏這個埋怨呐,虧自家主子還好意思講,堂堂世家大門的公子,天天跑到人家酒館偷雞腿吃,又不是沒銀子,怎麼養成了這個怪毛病?這要是被夫人和老爺知曉了此事,不定怎麼一番教訓呢,想到這裏,阿飛不禁臉色難看起來,於是對自家少爺好言相哄道:“少、少爺,今日老爺命您留在府中讀書,還吩咐奴才好好看著您才行,如今你玩也玩了,逛也逛了,還是早些回去,省得老爺責罰於您。”
唰!
少年從樹上一躍而下,葉子零零散散飄了一地。“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少年認真的說出這幾個字之後,一把搶過阿飛手裏的葫蘆,用大拇指這麼輕輕一彈,酒葫蘆的蓋就彈飛了出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好巧不巧撞在阿飛的腦門上,瞬間阿飛的腦門中央就紅了一小塊。“你懂個屁,讀書人能做什麼,是能用破筆杆打仗還是能用唾沫星子將外敵逐出我大榮?簡直笑話!”一口酒猛地灌入喉中,專屬於酒的那種強勁的辛辣味迅疾竄遍全身每一處角落,嗆得少年隻想掉眼淚。
“阿飛,”少年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的隨從,似笑非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聽我爹嘮叨了,在乎他的話做什麼?”
阿飛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格,雖然外表風流倜儻,瀟灑不羈,可內裏卻是個敏感的人,自己跟著他快十年了,從來沒見他怎麼聽過老爺的話,更別提讀書什麼的了,不給納蘭府惹禍就已經謝天謝地,燒香拜佛都不為過呢。“少爺,聽老爺說,二少爺和三小姐準備進宮了。”阿飛突然想起前幾日在書房外偷聽到的消息,心下不安,如今趁不在府中,須告知自家主子這個消息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