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餘其揚從三寶那裏回到家的時候,已是月光清寒。輕輕推開門,卻隻見裏麵漆黑一片,先探手把燈打開。心裏竟有些慌亂的意思,剛才他說了那些話,不曉得謝謝會不會很難過,肯定會吧,她從來都不是沒心沒肺的人。
帶著一點緊張叫著她的名字,生怕那個小丫頭沒聲沒息的跑出去,他想來是不會再找得到的。隻輕輕轉過桌子,就看到謝謝蹲身在椅子後麵,頭深深地埋著,整個人顯得小小的。莫名的心裏緊了一下,帶著關心的意味道:“謝謝?”謝謝聞聲抬起頭,見到是餘其揚,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怔了怔,才笑道:“阿其哥,你回來了?”餘其揚彎下身子,柔聲道:“蹲在這裏做什麼?”謝謝吸了吸鼻子,半開玩笑半認真道:“阿其哥,我在反省呢。”
餘其揚伸出手,有些嗔怪的意味道:“蹲了多久了?快起來吧。”謝謝借力站起身,有些興奮的拉住餘其揚的襯衫袖子,眼睛裏麵微微閃著光,有些不敢相信道:“阿其哥,你不生我的氣了,是嗎?是這樣嗎?”
餘其揚正過身子看著她,微微搖首道:“是我錯怪你了,小薪把事情經過都告訴我了。你,別生我的氣,嗯?”謝謝聽了這話趕忙道:“不是的,不是的,其實怎麼算也得怪到我頭上,如果我是我一時起意的話,胡蘆娃的手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我沒考量周全,沒照顧好他。”
餘其揚笑了笑,輕輕揉了揉謝謝的頭發,低首望著她道:“謝謝,你委屈嗎?傷心嗎?”謝謝望著餘其揚,道:“哪有那麼嚴重,比起胡蘆娃的傷,我這都不算什麼的,真的。”認真說起來,委屈,傷心,甚至是生氣,這三年以來似乎離自己很遙遠了,如同前塵往事一樣,遠的連她自己都忘記了它們的模樣滋味,對於她來說,它們隻是一個詞語而非一種情緒。而今天,還有人能問自己這樣的話,謝謝覺得心裏很感動。
餘其揚有些愧疚的意思道:“本來打算好今天陪陪你來著,結果沒想到有這麼多的事,這樣吧,明天補上,你想吃什麼,我都買給你好不好,嗯?”謝謝特別喜歡聽餘其揚和你商量事的時候尾音裏輕輕“嗯”的那一聲,溫柔的那樣,好聽的那樣,就像微甜的棉花糖,舒服的那樣。
很有些開心的抱著餘其揚的胳膊,老實不客氣的嚷嚷道:“鎮江路的橋記米線,我們一起去吃好不好?對了,還要叫上三寶,然後我們去靜安寺,那裏的小吃攤可以流連整整一個下午,根本不會舍得回來,晚上呢,唔,讓我想一想,對了,我們可以去閘北,那裏晚上的海鮮攤在上海很有名望的,如果再溫上一壺酒,看著海景,也算美事一樁,還有那個橘子,不對不對,是橙子,也可以一起叫過來啊。”
餘其揚見她說得高興,時不時的還吞口口水,很是可愛的樣子,自己也不由得笑了,輕聲道:“明天就交給你安排,高興叫誰就叫誰。”謝謝感慨了一聲,道:“唔,二瑤在就好了,她很喜歡吃海鮮,又能喝酒,可惜了。”餘其揚望著謝謝眼裏一閃而過的憂傷,安慰道:“沒事,總有機會的。”
謝謝點點頭,兩個人開始坐下來磋商明天的行程事宜。這時聽得一個聲音道:“其哥,你搬到這兒來啦,讓我一通好找。”餘其揚偏頭看過去,卻是三爺堂口的阿零,招呼道:“阿零,怎麼,今天有空過來?”
阿零自己坐到一旁的竹椅上,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兩口道:“其哥,沒想到一麵之緣你竟然還記得我。要說,我也不好意思來找你,但是實在沒有辦法,泰山欠了人一大筆錢,我那沒見識的娘們在家裏一直哭哭啼啼個沒完沒了,浦江商會的人都說你其哥仗義,我也隻好過來碰碰運氣,其哥,你別見怪。這錢啊,我日後一定給你還請。”
餘其揚拍拍他的肩膀,道:“都是兄弟不說這些話,家裏的事重要,你直接去我的台麵上支就行了。”阿零拱了拱手,鄭重道:“其哥你信得過我,我記住了,感激的話也就不多說,以後凡是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盡力幫忙,家裏亂的很,我這就先走一步了。”說著起身告辭,餘其揚把他送了出去。看到謝謝站起身,有點擔心道:“台麵雖說是你接管,可是錢是商會的呀,就這麼支走了,會不會,把你怎麼樣?”
餘其揚一臉嚴肅的樣子,眼睛微微上翻,有些擔憂道:“也沒什麼,賬目少了就吊起來打一頓就算了。”謝謝“啊”了一聲,提著褲子撒丫子就往外麵追,埋怨道:“你傻呀你,真為朋友兩肋插刀啊。”
餘其揚看到她那副緊張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喝著茶道:“是啊,萬一賬目太多,還要被趕出商會呢。”謝謝聞言坐了下來,很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道:“算了,老天保佑他多多的借,讓浦江商會把你趕出去了才好。”餘其揚笑笑,玩轉著手裏的杯子,有些試探的意味道:“怎麼?這麼不喜歡浦江商會?”當然了,那個什麼破商會,拖了阿其哥一輩子,能喜歡才怪,簡直恨不得它明天就倒了呢。隻不過這話要是說出口,不被阿其哥廢了才怪呢。想著,轉移話題道:“哪有啦,對了,阿其哥,你到底有多少資產啊?”謝謝說出這句話以後,發現其實她真的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的說,還很沒出息的往前湊過去了一點。
餘其揚想了想,老實道:“嗯,一個月堂口上的工資,大約是二百多,還有台麵的提成,唔,大概有個萬百塊吧,如果常爺他們有任務分下來的話,還會有格外的打賞。”謝謝驚呆了,對比了一下小月桂一年辛辛苦苦才掙著兩個大洋還且基本上還算是中上級水平的國民基本工資,謝謝覺得眼前這位大爺,委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高富帥,當即很是激動的拉住餘其揚的袖子,真誠道:“土豪,我們做朋友吧。”
餘其揚微微一笑,喝著茶道:“唔,其實也沒那麼多,每次常爺的打賞我都推掉了,台麵上的分成除了支給那些有需要的兄弟,都上交了商會,也在也算是不成文的慣例。”謝謝點頭表示理解,人們往往會會把別人的好心當做是習慣,就像是那個每天給乞丐十塊錢最後因為破產反被乞丐暴揍一頓的秀才,阿其哥就是人太好了。心裏一麵有些怨念阿其哥實在是太不珍惜發財的機會了,一麵默默計算到底還能剩下幾個子。
餘其揚看著謝謝對著手指不停地念念算算,不由好笑,剛喝了口茶,卻見阿零又衝了進來道:“其哥,我想起來一件事,來的路上,我看到笙歌叫他們堂口裏的人生了九盞燈,看樣子要開堂啊,你師父最近挺不安分的,會不會是。。。。”餘其揚神色一緊,問道:“在哪裏點的燈?”阿零想了想道:“是秋風堂。”餘其揚起身取了一件風衣套上,語速很快對謝謝道:“我有事出去,你別等我。”
謝謝很有些不放心的意思,追著他到了門口,餘其揚住了步,轉過身來輕輕一笑安慰道:“沒事的,早點睡,我明天帶你出去玩,乖乖的啊。”說著急步出去,聽著謝謝那個小丫頭在後麵喊道:“阿其哥,你也要乖乖的啊。”
向後擺了擺手,示意她趕緊進去,不要在門口吹風。開了車門,就往秋風堂趕。走到堂口,果然看到升起的九盞明燈,血色紅光刺得眼睛有些發疼,心裏一沉,大步趕了進去。守堂的看到是餘其揚並沒有加以阻攔,一路走到底,隻見白皮陳三被人捆起來扔在地上,而鄭笙明坐在堂中央的位置,看樣子大約要動手了。笑了笑,一麵往裏走,一麵道:“笙歌,好久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