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梅花飄零(1 / 3)

這個人怎麼特別像爸爸。

這個人正是新任國民黨軍統少將的黃飛虎。

“爸爸!爸爸!”黃櫨發狂地撲向黃飛虎。

黃飛虎也認出了女兒。

黃櫨撲到黃飛虎的懷裏,“爸爸,他死了,叔叔死了!”

黃飛虎淒然地望了屍體一眼,用雙手護住女兒說:“你還小,長大你會明白的。”

“爸爸,你也殺人嗎?”黃櫨仰起小臉望著黃飛虎。

黃飛虎沒有說話。

那個頭目對黃飛虎說:“處座,他的身份已經查明,是共黨渝東區委書記,和他接頭的我們的臥底,被他打死了。”

黃飛虎說:“好,把這裏處理一下,我們的那個同誌,要加倍發給她的家屬撫恤金。你們先回去,我回趟家。”

“處座,要不要留下兩個兄弟,保護您的安全。”

黃飛虎一揮手,“不用了。”

這天晚上,黃櫨一直心事重重,沉默寡言。

晚飯主要是媽媽主廚,黃飛虎特意給女兒燒了一個臘肉蘿卜幹,黃櫨對平時她總喜歡吃的食物卻不屑一顧,筷子沒有觸到這個菜碟。

蕭薔薇覺得此舉蹊蹺,悄悄地把黃飛虎拉到一邊,小聲問:“女兒今天怎麼了?好像不高興?”

黃飛虎沒有言語。

蕭薔薇又問:“是不是她聽到什麼風聲了,知道你在外麵又搞了個狐狸精,弄了個二媽。”

黃飛虎沉下臉,“你瞎說什麼?”

“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那個叫林嫵媚的妖精,你給安排到了北平,我都知道她住在哪裏;她住在北平朝陽門內163號,軍統北平站的一個秘密據點。那裏原來是荷蘭教堂,美國人在那裏辦過教會學校。”

黃飛虎聽了,臉一紅,說:“你又聽什麼謠言……”

“謠言?什麼謠言,句句是真。她還給你生了個女兒,叫黃妃。”

黃飛虎有些不自在起來,“又是誰這麼長舌婦,編造這些雲山霧哨的八卦新聞。”

“什麼八卦新聞?你在日本東京還勾引一個叫橋本阿菊的高級妓女,她是日本江田島海軍學校副校長的女兒……”

黃飛虎有些惱怒,“那是工作,她是日本特工,這個阿菊組織是日本的高級間諜組織,都是由女特工組成,表麵上是高級妓女,實際上個個有真功夫……”

“真功夫?什麼真功夫?床上的功夫吧?這些下四爛的女人!你啊你,黃飛虎,你墮落到極點,整個陷到雞窩裏去了!”

黃飛虎說:“你小聲點,別讓女兒聽見了,這樣對孩子身心發展不好。”

“你還想到孩子?我告訴你,我可是你們老黃家八抬大轎子明媒正娶的太太,我不是什麼野雞、騷貨。你離北平那個姓林的女人遠一點,離那個私生女遠一點,不然的話,我要告到你們蔣委員長那裏,傷風敗俗,道德敗壞,看看蔣委員長管不管?讓他評評理,給個說法!”

黃飛虎有點急了,“你還有完沒完,從女兒的不高興,引出這麼多陳芝麻爛穀子的話題。”

蕭薔薇用手指著黃飛虎的腦門說:“你呀你,老毛病又犯了!”

“你別用手指著我好不好,我好歹也是少將處座,我大小是個官,長短是根棍兒。”

蕭薔薇氣得發抖,說:“我,我他媽跟你離婚!明天就辦手續。”說完,淚如雨下。

黃飛虎也有些慌了,連忙把剛才女兒看到的那一幕血腥情景對蕭薔薇講述了一遍。

蕭薔薇聽了,抹了一把眼淚,著急地說:“你怎能讓女兒看到這種血腥場麵,這對小孩子會造成什麼影響?你要對女兒負責!”

黃飛虎無奈地說:“我也沒有辦法,她碰巧看到了。”

蕭薔薇連忙奔到臥室,一把抱起黃櫨,說:“乖乖,你都看到什麼了,別怕,別怕!”

黃櫨依偎到蕭薔薇懷裏,心砰砰地跳,臉憋得通紅,她問:“爸爸經常這樣指揮殺人嗎?”

蕭薔薇說:“小櫨,這都是大人這間的事,長大了你就會明白的。”

“可以不殺人嗎?那個叔叔死得可慘了,流了那麼多的血……”黃櫨說完,嗚嗚地哭起來。

不怕,不怕,小櫨。蕭薔薇把她緊緊摟到懷裏。

睡覺時,黃櫨和蕭薔薇同睡一張床,黃飛虎怏怏地上樓睡去了。

夜半時分,蕭薔薇覺得渾身熱得難受,一下子驚醒了;原來是黃櫨周身泛熱,她摸了摸黃櫨的額頭,燙得驚人。

女兒發燒了,她急忙起身,穿好衣服,推醒女兒,幫她穿好衣服。她又上樓喊醒黃飛虎,兩個人輪流抱著女兒向附近的醫院跑去。

黃飛虎抱著女兒衝進醫院的急診室,大夫診斷結果是,受到驚嚇,著涼感冒,引發肺炎,需要住院治療。

這幾天媽媽一直守候在黃櫨病床邊,黃飛虎也頻繁前來探望,並帶來許多平時黃櫨愛吃的水果罐頭。黃飛虎小心地打開水果罐頭,用小勺,一勺一勺地喂女兒吃水果片。

這天晚上,媽媽要回家收拾東西,因為黃櫨要出院了,由黃飛虎陪在黃櫨床邊照顧她。

醫院裏靜悄悄的,走廊裏也沒有什麼人,黃飛虎是在太疲憊了,於是依靠在黃櫨腳邊打盹兒。病房的燈光慘淡灰暗,黃櫨盯著那個燈泡發怔。

這時,病房的門輕輕開了,值班護士戴著大口罩,手裏端著一個臉盆走了進來。黃櫨清楚地看到臉盆邊沿搭著一條小毛巾,毛巾上有藍道道。

“黃櫨,該睡覺了,一會兒就到醫院熄燈時間了,我來給你洗洗下身……”說著,她把臉盆放到床頭櫃上。

黃飛虎仍在打盹兒,他太困了。

護士把黃櫨往上抱了抱,生怕吵醒黃飛虎,然後讓她側身往裏,脫下了她的褲子,然後把臉盆墊到她的屁股下麵……

黃櫨一回頭,正見護士從兜裏掏出一支手槍,對準了熟睡中的黃飛虎的腦袋……

“阿姨,你不能這樣……”黃櫨伸出雙手,拚命去奪護士手中的手槍。

“爸爸,快跑!”她大聲叫道。

黃飛虎猛然驚醒,看到此情此景,驚出一身冷汗。

他飛快來到窗前,猛力一撞,從二樓的窗口撞了出去……

玻璃的碎片濺到黃櫨的身上,她嚇得昏了過去。

黃櫨醒來時躺在媽媽的懷抱裏,她又被換了一個病房。

“爸爸怎樣了?”她著急地問。

“他沒有危險,剛才還給我打電話了。”

“是誰要殺他?”

“共產黨,他殺了人家那麼多人,人家當然要報複他,一報還一報。”媽媽平靜地說。

“那個要殺他的阿姨呢?”

“跑了,她肯定是共產黨的地工人員。”

“什麼叫地工?”

“地下工作者。後來你爸爸帶了大批軍警包圍了這所醫院。我趕到後對他說,這和醫院沒有任何關係,那個女人肯定是共產黨,她並沒有傷害你的女兒,她的殺人目標是你,你把軍警撤走吧。”

“後來呢?”

“你爸爸說,醫院裏可能會有他們的內應。”

“我對他說,你有證據嗎?別弄得雞犬升天,撤退為上。他聽從了我的意見。”

黃櫨說:“媽媽,那個阿姨好可怕,她扮裝成一個護士,還要給我洗屁股。”

蕭薔薇說:“小櫨,你好勇敢,你救了爸爸。爸爸說,我們不住在這裏了,這裏危險,他要帶我們搬回南京,在南京給咱們買了一套大房子,還有後花園呢。”

“是嗎?那太好了,爸爸為了獎勵你,還給你買了一輛菲力浦牌自行車。”

黃櫨聽了,不禁手舞足蹈,“那樣的話,我可以學習騎自行車了,騎車去旅遊,可以到莫愁湖、玄武湖、中山陵遊玩。”

一個月後,黃櫨隨黃飛虎、蕭薔薇乘飛機來到了南京。

國防部保密局的轎車把他們一家3人送到了莫愁湖邊的一個胡同的朱門宅院前,從外麵看,這個宅門並不大,兩側各有一隻石獅,門的右邊有一棵老榆樹,圍牆上鑲滿了五彩繽紛的碎玻璃。

黃飛虎上前敲門,一個虎頭虎腦的中年男人開了門,見到黃飛虎點頭哈腰,他慌忙把來人迎到門內,然後拴好門。

黃櫨以前見過他,他是黃飛虎的副官老鵰。

過了一個影壁,便是一個庭院,院內栽著梅樹,正值春季,梅幹挺立,顯得蒼勁。走過一條短廊,黃櫨來不及觀看廊上的彩畫,又進入一個天地,院內有一株粗碩的桂樹,三麵有房屋。

老鵰指著北麵一溜房屋說:這裏是處座和夫人的房間。黃飛虎拎著皮箱進入北麵正房,隻見是客廳,都是檀香木家俱,正中一個八仙桌,兩側是硬木椅子,壁上掛著明朝徐渭的《墨荷》圖,兩側有一對聯,左聯雲:孤高可挹供詩卷;右聯雲:素雅堪移入臥屏。

黃飛虎對蕭薔薇說:“我特意挑選了明朝繪畫大師徐渭的名作掛在這裏,這個徐渭非常有趣,出生兩個多月便失去父親,七次考試都沒有獲取進士,五次自殺未遂,一次失誤殺死妻子坐牢五年,可是才華橫溢,把滿腹的悲憤都寫入詩文,繪到畫裏,真是一代奇才啊!”

蕭薔薇聽了不悅,說:“這個徐老頭子簡直是個神經病,失手殺妻,實在不吉利,快把它摘掉吧。”

黃飛虎見蕭薔薇動了真氣,立刻對老鵰說:“那就換一幅明朝唐伯虎的畫吧。”

蕭薔薇說:“就是那個點秋香的唐伯虎嗎?”

“正是。”黃飛虎回答。

“好,他才貌雙全,是少有的美男子,正合我意。不過,他有沒有畫過薔薇花?”

老鵰說:“他畫過玫瑰花。”

蕭薔薇拍手笑道:“好,玫瑰和薔薇都是一個科,就跟貓和老虎一樣,好,就這樣定吧。”

老鵰附在黃飛虎耳邊說:“我聽說於右任老先生那裏有一幅唐伯虎的金玫瑰圖,不過,這幅畫可要花費不少呢,那老爺子不會白白送人的。”

黃飛虎說:“從經費裏拿。”

“好,好,我一會兒就去辦。”老鵰說完,又指著這幅對聯說:“這就是於右任老先生寫的。”

“書法就不動了,隻換畫。”

黃飛虎引蕭薔薇和黃櫨又來到右廂房,臥室的雙人床是檀香木料,漆黑泛光,床柄雕刻著一隻躍躍欲試的老虎。床頭櫃旁是一個碩大的梳妝台,鏡子勻淨,台麵上擺放著法國名貴香水瓶、梳子、電吹風等。雙人床的對麵有一個大衣櫃,高至貼壁。整個房間顯得典雅溫馨。

眾人又來到左廂房,這是一間書房,三壁是高大栗色書櫃,中間有個寫字台,擺放著台燈和文房四寶,黃櫨過去摸了摸藕荷色的燈罩和雕有李白醉酒圖案的端硯,又揪了揪毛筆上的狼毫。

書櫃內的書主要是政治類和文學類,有《蔣中正文集》、《戴季陶傳》、《張靜江文選》以及《華盛頓傳》、《彼得大帝傳略》、《陴斯麥回憶錄》、《秦始皇本傳》等。文學類書籍主要有《紅樓夢》、《水滸傳》、《蜃樓誌》、《歡喜冤家》、《金瓶梅》、《燈草和尚》、《孽海花》、《鏡花緣》等。書櫃的空餘處有一個橫幅,鑲在玻璃框內,寫著清代文學家鄭板橋的四個字:難得糊塗。

黃飛虎、蕭薔薇、黃櫨又在老鵰的指引下來到三進院,北房便是黃櫨的住處。中間也是一個客廳,壁上掛著一幅齊白石先生的畫作《對蝦圖》,兩側有一幅對聯,左聯雲:秋波已展朦朧影;右聯雲:春水先嚐漣漪魂。

黃櫨叫道:“我喜歡蝦!”

黃飛虎摸著她的額頭說:“就是因為你喜歡蝦,才在你的房間裏掛了這幅蝦圖。”

蕭薔薇笑道:“吃蝦,瞎吃。”

老鵰說:“今天晚飯就有對蝦,我叫梅蕊到市場買去了。”

“媽媽,梅蕊是誰?”

老鵰說:“我給你找了一個小姐姐,她長得跟嫩藕一樣,她是黃府上的丫環,又是廚師兼服務員,我怕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害怕,把她安排到你對麵的房屋住。”

黃櫨撅著嘴說:“我要跟媽媽睡。”

蕭薔薇說:“你都多大了,還跟媽媽一起睡,不過,老鵰,你找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來給我家當差,也不跟我打一聲招呼?”

老鵰說:“我跟處座請示過了,處座也見過了,她挺本份,家裏是揚州郊區小鎮上的。”

“本份?”蕭薔薇瞟了丈夫一眼,“一到咱們家可就不本份了。”

黃飛虎聽了,臉一紅,岔開說:“看看女兒的閨房。”

黃櫨的臥房是一片暖色的格調,單人床是席夢思的鋼絲床,粉色的床罩,茜綠色的被子,梳妝台也是淡粉色的,白色的衣櫃,床頭上放著一個大絨熊貓。

黃櫨撲倒在軟軟的床上,快活地笑著。

老鵰對黃飛虎夫婦說:“對麵是梅蕊的房間,就不看了,看看後花園吧。”

一行人穿過短廊,又來到後花園。春日融融,園內一派生機盎然、爭芳鬥妍的景象。桃花、杏花、玉蘭花都綻放著笑臉,流紅滴翠;順著假山盤桓而上,有一抹朱紅色的小亭,亭子後麵有座白色石橋,橋下有一彎清涼的小溪。

“這真是太美了!”黃櫨快活地追逐著蝴蝶,那是一隻彩蝶,雙翼是杏黃色的,肚腹是白色,邊沿是黑色,非常雅致。

蕭薔薇也驚歎不已,“這簡直是世外桃源,小橋流水,朱亭異石,杏花流雨,真是幽靜雅致,別有洞天。那所小綠房子是幹什麼用的?”她指著假山東麵依靠綠藤牆壁的一所小房子,房屋是暗綠色,與翠藤渾然一體,融彙一處。

老鵰說:“那是廁所。”

蕭薔薇說:“廁所離住宅遠了一點。”

老鵰說:“是遠了一點,不知當初房主是做何考慮才這樣。”

黃飛虎說:沒有關係,房裏可以放個馬桶。

蕭薔薇說:“那多有味,也不雅觀。”

黃櫨順著碎石鋪就的甬道上了朱亭,極目遠眺,莫愁湖就像一片光帶漂浮著,把搖蕩的魚鱗般光亮撒向四周,湖心有幾隻小船自由自在地漂浮;船上隱約能看到伴侶的倩影,還能影影綽綽望到莫愁女的白色雕塑,掩映在一片桃雨和翠霧之中。

黃飛虎與蕭薔薇偕伴而行,也上了甬道。蕭薔薇挽著丈夫的臂彎,老鵰在身後遠遠地跟隨。

蕭薔薇問黃飛虎:“這裏安全嗎?”

“安全,南京是首都,誰敢到這裏撒野?再說我搬到這裏,人不知,鬼不曉,老鵰安排得很周到,他平時就住在前院,門口有個車庫。這個宅院早在清朝乾隆年間就有了,以前是巡撫老丈人的宅院,後來又住過一個秦淮歌妓,民國初年,是北京國子監一個監生的宅院。”黃飛虎悄悄地說:“這裏風景秀麗,十分幽靜,可是一方福地啊!”

“你哪裏有那麼多錢?買這個宅院很貴吧?”

“夫人,不瞞你說,我是用一尊北魏時期出土的一個佛像換來的,那個佛像是在山西一個地方挖的,這可是秘密,不可泄露。”黃飛虎說完,回頭望了望,老鵰正在5米遠的地方慢吞吞地走著。

蕭薔薇小聲說:“這盜古墓可是死罪呀!”

“夫人,你就別管那麼多了,我做事從來天衣無縫。那個盜墓賊叫我給……”他做了一個砍頭的姿勢。

“殺人滅口,你真夠狠的!”

“這年頭,不狠怎能成大事?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當年東漢末年曹孟德‘寧叫我負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負我。’他避難逃到好友呂伯奢家裏,人家早晨起來磨刀霍霍準備宰豬犒勞他;他以為人家要殺他,於是他把呂伯奢一家人都給殺了,你說他狠不狠?”

蕭薔薇瞪了他一眼,說:“你早晚也把我殺了。”

“哪兒能夠,我愛還愛不過來呢!”說著,黃飛虎攬過蕭薔薇的腰,吻了她的臉頰。

“你瞧你,讓你的部下看見。”蕭薔薇閃到一邊。

黃櫨坐到亭子的座位上,繼續眺望著遠處的景色。

蕭薔薇折了一支桃花,桃花粉盈盈的,帶著露水。她來到女兒麵前,說:“小櫨,媽媽給你折了一支桃花。”

黃櫨接過桃花,用鼻子聞了聞,然後任桃花瓣拂著自己的麵頰。

黃飛虎也走了過來。

他走到女兒身邊,在她旁邊坐下來。

“小櫨,你知道那天要殺死爸爸的是什麼人嗎?”

“是一個阿姨,她穿著白大褂,戴著大白口罩。”

“她是共產黨。”

“共產黨是幹什麼的?”

黃飛虎的眼神裏透出由於的神情,“共產黨主張共產共妻。小櫨,你說咱們買的這個宅院好嗎?”

“好。”

這個後花園好嗎?

“好。”

“你住的那間房子好嗎?”

“好。”

可是如果共產黨來了,它就會沒收這個宅院,不讓我們住。它管爸爸叫反動派,管媽媽叫反動派的婆娘,要給我們戴大牌子,遊街示眾。

那,共產黨不好。黃櫨小聲嘟囔著。

“可是那天被你們打死的那個叔叔也是共產黨呀。”

黃飛虎點點頭,嚴肅地說:對,他就是共產黨,他就是要奪我們的家產、要革我們命的共產黨,又叫赤色分子。

黃櫨說:那,我不喜歡共產黨。

蕭薔薇說:“飛虎,孩子年齡還小,你給她灌輸什麼?”

黃飛虎不滿地瞪了她一眼,“薔薇,你忘了?你那大地主的爹是怎麼被共產黨戴上大牌子遊街,泥腿子們搧了他那麼多耳光,他老人家不堪屈辱,投河自殺了。你弟弟劇團找你,沒找到,他拿了一把刀,去找村裏共產黨的農會主席拚命,結果被人家用槍打成了篩子。你忘了這些血海深仇了嗎?”

蕭薔薇聽到這裏,眼圈兒紅了,她歎了口氣,“我不喜歡打打殺殺,女兒長大了,我要把她送到國外,躲過這些是是非非。”

黃飛虎說:“我的女兒長大會有出息的,她有她的遠大前途,子繼父業,理所當然。”

夕陽西下時,黃府上出現了一個怯生生的小姑娘,她梳著一條油黑的大辮子,圓鼓鼓的臉龐,一雙杏核般的大眼睛,身材勻稱,皮膚白裏透粉,就像一株亭亭玉立的春桃、她拎著菜籃子,籃子裏放著對蝦、西紅柿、竹筍等。

她就是丫環梅蕊。

黃櫨在二進院落中連接東西兩廂房的抄手遊廊見到她的,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她。

“你比我大一歲,我叫你梅姐吧。”黃櫨對她說。

“不,我是下人,叫我梅蕊吧。”她有些羞澀地攏了一下亂發。

“你長得真好看。”

“你長得才好看呢,細皮嫩肉的,像涼粉。”她笑時露出兩個明顯的酒窩。

梅蕊手腳麻利,一會兒便炒出幾個佳肴,其中有紅燜對蝦、肉片炒筍絲、雞蛋炒西紅柿、胡辣湯。黃飛虎也覺得她燒飯的手藝不錯,梅蕊得到了蕭薔薇的誇獎。

晚飯後,黃府上來了一位神秘人物,不苟言笑,一副堅韌剛毅的摸樣,身穿黑色長衫,戴著禮帽。黃櫨看到黃飛虎對他畢恭畢敬。

蕭薔薇讓黃櫨管他叫“毛伯伯。”來人笑了笑,把一包糖遞到黃櫨手裏。黃飛虎把客人迎進二進院的客廳,讓梅蕊帶黃櫨到三進院去複習功課。

黃櫨哪裏有心思複習功課,她讓梅蕊做模特,自己給他畫了一幅素描。梅蕊看了看素描,連連點頭說:“真像,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