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這封書信,傳說是江南名士李雯的手筆。昭?:《嘯亭續錄》卷3,第464頁。李雯,字舒章,鬆江府青浦縣人,清初以諸生被推薦為內閣中書舍人,“一時詔誥書檄,多出其手”,特別是招撫地方要員,多爾袞常常借助於他,多爾袞致唐通及致馬科的書信,也出自他手。龔鼎孳曾把他稱為“文妙當世,學追古人之李雯”。鄧之誠:《清詩紀事初編》北宋:中華書局,1965年,第475頁。卷4,“李雯”。因此,多爾袞這封書信寫得十分“漂亮”,明明是奪取天下統治權,占領他人的地盤,卻振振有詞,有理有據,其間威脅利誘,無所不至。無論如何,從信中看,多爾袞雖希望招撫江南,和平統一,但此時也已做好了武力征服的準備,甚至威脅要聯合大順軍一起來攻打南明。明末清初尖銳的社會矛盾為多爾袞提供了可乘之機,而多爾袞也巧妙地利用了漢人社會集團間的矛盾衝突。史可法接到信後憂心忡忡:“近見北示,和議固斷斷難成,一旦南侵,即使寇勢尚張,足以相拒,兩者必轉而相合,先向東南。宗社安危,決於此日。”《史可法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卷二,奏疏下“請討賊禦敵以圖恢複疏”第38頁。
這裏還有一段小插曲。這年六月初,弘光權利得知北方消息後,馬士英和史可法商量派人去北京議和,並請朝臣迅速定計,“會集廷臣,即定應遣之官,某文某武,或徑通其主,或先通九酋;應用敕書是何稱謂,速行議,應用銀幣,速行置辦,並隨行官役若幹、各項應給若幹靡費,一並料理完備,刻期起行”,史可法認為消滅農民軍“端在此舉”。《史可法集》卷1,奏疏上,“請遣北使疏”,第27、28頁。於是,馬士英迅即請求朝廷同意,於七月初決定派左懋第、陳洪範、馬紹愉、祖澤溥組成使團,攜帶酬謝清軍助兵的禮物“金一千兩,銀十萬兩,蟒緞五百疋”以及給吳三桂的禮物一份。還有劉澤清致馮銓、洪承疇、金之俊、吳三桂的書信,馬紹愉、陳洪範給吳三桂的書信等,《明清史料》丙編第1本,第95頁,“天津總督駱養性塘報”。赴北京“修好”。南明此舉,實在是一次蠢舉,是出自南明官紳對大順權利無比仇恨的褊狹心理,從一開始就絕不會收到好的結果;代表團主要成員中除左懋第是個有骨氣的正臣外,馬紹愉乃是崇禎朝主持和議的代表,在清人麵前一貫奴顏媚骨。陳洪範是清方招降的對象,心中早有降清的打算;祖澤溥的親朋好友也大都在清廷效力,派這樣一批人前去議和,隻能體現出弘光權利的軟弱,增強多爾袞統一全國的信心,而不會答應弘光方麵借清軍剿“寇”,然後撤軍的請求。
多爾袞根本沒有認真對待此事的意思。左懋第九月初到德州時就聽說他曾下令,“使臣所過,有司不必敬他,來京朝見。”《左忠貞公剩稿》卷1,“家塾藏稿”,“恭述微臣奉使不屈疏疏。”後駱養性報告使團情況,被內院批示“陳洪範等遠來進貢……”雲雲,隻是被視為區區貢使。[明]左懋第撰,[清]左彤九輯:《明清史料》丙編第1本,第95頁,“天津總督駱養性塘報”。到通縣以後,左懋第等又派人送信給多爾袞,要他們以禮相待,“不以禮接禦書,必不入城”。但多爾袞隻派個禮部官員來迎,並且“徑索禦書,欲先拆看”,說是“凡各國進貢文書,必由禮部看過方入”。弘光權利好歹把清廷看成是對等的,帶來的稱作“國書”,而清廷則把弘光權利貶低一等,把“禦書”呼為“進貢文書。”後來剛林率人到鴻臚寺使團下榻處,讓左懋第等席地而坐,而且因為他們稱弘光帝書信為“禦書”為理由而拒不接受。《左忠貞公剩稿》卷1,“家塾藏稿”,“恭述微臣奉使不屈疏疏”。實際上,多爾袞就根本不想看什麼“禦書”,從史可法九月十五日給他的複信中,他就完全理解了弘光君臣的如意算盤:不想投降而繼續保持明朝之統,希望清軍打壓農民軍,但事畢後須撤退返師,仍為兩國。史可法複多爾袞書亦見《史可法集》及蔣良騏《東華錄》。但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因此,對左懋第等常常威脅要以兵戈相加,最後一麵將他們軟禁,一麵仍發大兵進攻南京。十月二十七日,清方在既不接受“禦書”,又未答應他們謁思陵的請求,隻是在把所帶財物收去的情況下,派兵把他們驅逐回去。但副使陳洪範秘密降清,自己回到南方去做內應,為怕左懋第等回去後泄露真情,就密奏多爾袞拘留左懋第和馬紹愉,使左等於十一月初四日在滄州以南被截住去路,押解回京,獨放陳洪範南還。可悲的是,左懋第不僅無法完成使命,甚至在壯烈就義時都不知道,由於他的副使叛變投敵,才把他送上斷頭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