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七年十一月,多爾袞因“有疾不樂”,率諸王、貝勒、貝子、公等、及八旗固山額真、官兵等出邊圍獵。《清世祖實錄》卷51,順治七年十一月壬戌。多爾袞因什麼病不高興?有病還能出去打獵奔波?我想也與“風疾”有關係:心情煩躁,無法穩下心來幹事情,所以打獵散散心,解解悶。不料病發摔下馬,把膝蓋摔傷。有人為他塗上涼膏,但太醫傅胤祖卻認為這樣處理不好。這天圍獵,士兵們趕出一隻虎來,多爾袞勉強射了三箭,但傷口疼痛難忍,體力也跟不上,隻得草草收場,談遷:《北遊錄》,“紀聞下”,“攝政王”。駐紮在喀喇城。到十二月初九日夜,多爾袞勉強囑咐了後事,竟一命歸天了。
多爾袞壯年病逝,主要由於他體質一直不強,前麵所說他日夜操勞,引起風疾,恐怕是他暴亡的直接因素。但是官書、正史中均未提到的一點,即他縱欲無度,淘虛了身體,恐怕也是導致他身體羸弱的重要原因。就正史所載他娶豪格福晉,向朝鮮搜求美女,在八旗內選美等等即可為證,另外有些私家記述說他曾送給劉澤清幾個侍女,都是被他破了身的;此外野史筆記中說他好色之事,更是不勝其數。過多地在女色方麵耗費精力,使他本來就不強壯的身體更難支應軍政大事的重擔,使他風疾日益加重。過分縱欲本是前朝帝王的通病,而滿洲貴族似乎尤甚,如太祖努爾哈赤正式的後妃就有十四人,太宗皇太極有十五人,世祖福臨有十九人,聖祖玄燁有三十九人……諸王中如多鐸、阿濟格、代善等等,都是有名的好色之徒;甚至八旗官兵在攻城陷陣之後,也無不以搶掠、蹂躪婦女為能事,這些暴行都與落後野蠻的風俗習慣有關,也是短命者多的原因之一。
二、曇花一現的殊榮。
多爾袞死後五天,消息才傳到京城。這個消息如晴空霹靂,使不同階層、派係的人都為震驚,一時不知所措,隻是下詔讓百姓換上素服,為多爾袞服喪。又四天,多爾袞的柩車回到北京,福臨率領諸王、貝勒、文武百官換易縞服,到東直門外五裏去迎接。福臨連跪三次,親自舉爵祭奠,痛哭失聲,文武百官伏在大路左邊舉哀。從東直門向西向南,一直到玉河橋的長長的路旁,都有四品以下各級官員跪在那裏,痛哭哀悼。柩車來到王府之時,公主、福晉以下文武百官的命婦,都著縞服在大門內跪哭。當夜,諸王貝勒以下及各官都為他守喪。從這時起,為多爾袞舉行的“國喪”就開始了,舉國一片悲悼的氣氛。
己亥,福臨發下哀詔,其中說:“昔太宗文皇帝升遐之時,諸王群臣擁戴皇父攝政王。我皇父攝政王堅持推讓,扶立朕躬。又平定中原,混一天下,至德豐功,千古無兩。不幸於順治七年十二月初九日戌時以疾上賓,朕心催痛,率土銜哀,中外喪儀,合依帝禮。”以下宣布了五條“應行事宜”。其中定自戊辰之日開始為國喪日,共二十七日,官民人等一律服孝,在京禁止屠牛十三日;在京在外音樂嫁娶,官員停百日,民間停一月,等等。哀詔最後說:“於戲!恩義兼隆,莫報如天之德,榮衰備至,式符薄海之心。布告多方,鹹宜知悉。”“皇父攝政王以疾上賓哀詔”,原件藏第一曆史檔案館。
過了六天,追尊多爾袞為懋德修道廣業定功安民立政誠敬義皇帝,廟號成宗。順治八年正月十九日,又將多爾袞夫婦同太廟。二十六日,福臨正式頒詔,將尊多爾袞夫婦為義皇帝、義皇後之事並同廟享之事公之於眾,並覃恩―大赦,赦條有十。“追尊皇父攝政王為義皇帝,元妃為義皇後覃恩大赦詔”。原件藏第一曆史檔案館。這時候,為多爾袞舉行的國喪已近尾聲,而同時,他聲名顯赫的曆史也將告結束。
三、山雨欲來風滿樓。
多爾袞的死,對於某些人來說顯然是福音。對兩黃旗來說,七年的壓抑可算熬到了盡頭;旗下大臣們可望重新直起腰來,在政治舞台上發揮作用。對於前攝政王濟爾哈朗來說,幾年來的打擊壓製也使他懷恨在心,總想有朝一日出來報複,這一時刻也已到來。對少年皇帝福臨來說,攝政王無視皇權,操縱國家機器,顯然都是僭越的行為。順治元年正月,滿達海等人上書攝政二王,請求“慎選博學明經之端人正士”,在皇帝身邊“朝夕講論”,但多爾袞等以福臨年紀尚小為理由加以拒絕,說是“尚需遲一二年”。《清世祖實錄》卷3,順治元年正月丁未。十月,戶科給事中郝傑以為從古帝王都首重經筵,現在“正宜及時典學”,因此請求選擇“端雅儒臣”為福臨講授《大學衍義》《尚書典謨》之類,多爾袞仍隻答複:“俟次第舉行”,《清世祖實錄》卷9,順治元年十月丙辰。不予重視。順治二年三月,馮銓、洪承疇上疏說,福臨“滿書俱已熟習,但帝王修身治人之道,盡備於六經;一日之間,萬幾待理,必習漢文、曉漢語”,請求選派滿漢詞臣,“朝夕進講”。《清世祖實錄》卷15,順治二年三月乙未。這次多爾袞索性不予回答,連借口也不找。這樣,給親政後的福臨帶來很大困難。但多爾袞的專橫則給他留下了更惡劣的印象。順治十二年他曾對諸王大臣們說:“於時墨勒根王攝政,朕惟拱手以承祭祀,凡天下國家大事,朕既不預,亦未有人向朕言者。”他對多爾袞擅自給他娶親,“未經選擇”,十分不滿,後來終於下令廢後。談遷:《北遊錄》,“紀聞下攝政王”,第365、366頁。不僅多爾袞看不起福臨,連他手下親信也對小皇帝頗為輕視。福臨去圍獵時,鞏阿岱、錫翰、席納布庫等人故意把他引上崎嶇小路,自己去走平路,以致護衛巴海坐騎失足。福臨不得已,隻好下馬步行,鞏阿岱等三人看見,竟譏笑說:“這樣少年不學騎射!這樣的路還用下馬步行!”談遷:《北遊錄》,“紀聞下。攝政王第366頁”福臨的尊嚴受到嚴重侵害,但也隻能忍氣吞聲。這時多爾袞死了,出氣的機會就來了。
實際上,多爾袞剛一死,福臨就命令剛林到睿王府中將所有信符都收貯內庫,又命吏部侍郎索洪等將賞功冊收進大內,《清世祖實錄》卷51,順治七年十二月庚子。顯然是奪權之舉。六天後,又命議政大臣們會議英親王阿濟格、多爾袞三兄弟中僅存的白旗親王之罪,在動多爾袞之前,先翦除最有實力的威脅。
據說,多爾袞臨死前曾與阿濟格密談,但談些什麼,外界卻不得而知。隻是阿濟格出來後立即派了三百騎兵,風馳電掣,趕往京城,頗有搶班奪權之意。但大學士剛林事先知道他的意思,立刻上馬,日夜兼程七百裏,先行入京,關閉九門,通知諸王大臣做好準備。等阿濟格的三百騎一到,“盡收誅之”,阿濟格隨多爾袞柩車進京時,便被抓了起來。談遷:《北遊錄》,“紀聞下,攝政王”,第363頁。《清實錄》中“諸王遂撥派兵役監英王至京”就是此意。《清世祖實錄》卷52,順治八年正月甲寅。
順治八年正月初六日,諸王大臣議阿濟格罪。仔細看看阿濟格的罪狀,很有意思,頭一條是說他不尊重死去的攝政王:諸王五次哭臨,唯他不去等等。據說他在多爾袞死後曾立即派人召其子勞親率兵前來喀喇城,但許久不至,他便召吳拜、蘇拜兄弟及內大臣博爾惠、羅什等正白旗大臣、原多爾袞的下屬,問他們:“勞親是我等阿哥,什麼時候來?”吳拜等心想,他稱其子勞親是“我等”阿哥,意思是讓我等依附於他;既得我輩,必思奪政,於是增兵固守,防患於未然。《東華錄》,順治16.以下未特注作者的,均為王先謙:《東華錄》。說阿濟格此時企圖把原屬多爾袞的勢力據為己有,成為他掌權的資本,是完全有可能的。在多爾袞攝政時期,阿濟格所屬隻有十三個牛錄,不到半個旗,力量很弱。據說多爾袞生前禁止手下大臣常到阿濟格處走動,且不讓多鐸之子多尼去阿濟格家。《清世祖實錄》卷52,順治八年正月甲寅條載:“英王問曰:‘不令多尼阿格詣我家,攝政王曾有定議否?’阿爾津等對曰;‘有之。’……”
這時,多鐸之子多尼掌握正藍旗,多爾博掌管著兩旗,《清世祖實錄》,卷53,順治八年二月癸未條記:“以多尼王歸正藍旗,給多爾博阿格兩旗”。這兩旗一定是兩白旗嗎?還存在許多疑點。阿濟格心頗不甘,企圖利用這個機會將其全部納入自己的麾下。這一點,似乎不是多爾袞的生前遺願,因為阿濟格的這一企圖遭到了多爾袞手下大臣的堅決抵製。比如他召喚阿爾津、僧格,這二人不敢即去,還要與額克親、吳拜、蘇拜等商量,並對阿濟格說,以前一切事務都要啟“攝政王裁決”,或與“兩固山額真、兩議政大臣、兩護軍統領”商議。這使阿濟格大為惱火,對傅勒赫屬下明安圖吼道:“兩旗之人,戈戟森列,爾主在後何為?可速來一戰而死!”阿爾津等回去將會見的情景告訴額克親、吳拜等五人,一起商量說:“彼得多尼王,即欲得我兩旗;既得我兩旗,必強勒諸王從彼;諸王既從,必思奪政,諸王得毋誤謂我等以英王為攝政王親兄,因而響彼耶?夫攝政王擁立之君,今固在也,我等當抱王幼子,依皇上以為生。”結果這些人竟去報告了濟爾哈朗、滿達海等諸王。
阿濟格還企圖提高自己父子的地位。他曾放風說,多爾袞曾對他說,對撫養多爾博甚為後悔,並將勞親取入正白旗,意思是暗示諸王,多爾袞生前就有以勞親取代多爾博的意思。他還說:“兩旗大臣堪稱勞親之賢。”又對博洛說:“原令爾等三人理事,今何不議一攝政之人?”暗示推舉他繼承攝政王的寶座。《清世祖實錄》卷52,順治八年正月甲寅。這些事不知是否確有,總之被當作阿濟格的罪狀交諸王大臣會議,最後將其幽禁,把原屬他的十三牛錄沒收,歸於福臨所屬兩黃旗下;並把他從多鐸那兒據有的七個牛錄撥還多尼。其中投充漢人出旗為民,除少量家役之外,其餘人口、牲畜全部入官。勞親以率兵響應其父,降為貝子,奪攝政王所給四牛錄。其他如阿濟格手下前鋒統領席特庫“聞攝政王喪,不白之諸王”,被斬、抄家;毛墨爾根、穆哈達、馬席、郎球、阿思哈、顧爾布習、莫洛渾、薩爾布海、星訥、都沙等,按情節輕重,分別處以斬刑、鞭責、抄家、革職等。這一下,雖然阿濟格的罪行都與不尊重多爾袞有關,但實際上卻借此狠狠打擊了多爾袞的白旗勢力,砍掉了死去的攝政王剩下的唯一膀臂。
同月戊午,福臨命議政諸王、固山額真、大臣會議睿親王多爾博承襲事。議論的結果,是認為其俸祿、護衛及各種用品的數量是親王的三倍,應將其護衛百名裁去四十名,諸用物有同於禦用者一律裁革。福臨表示,對多爾博應該特加恩禮,表示對多爾袞的緬懷。因應將其護衛裁二十名,其他同意大家的意見。這表麵上是給多爾博留麵子,實際上已經開始對他加以壓抑。《清世祖實錄》卷52,順治八年正月戊午。
這樣,順治八年正月庚申,福臨頒詔天下,正式宣布親政,標誌著清初―個新時期的開端。在親政詔書中,雖然仍在一開始提到“朕以衝齡即位,削平寇亂,垂衣端拱,統一多方,皆皇父攝政王之功也”,“順治親政大赦天下詔”,原件藏第一曆史檔案館。但已不過是做做樣子,而且不提他“成宗義皇帝”的諡號,仍稱其“皇父攝政王”,其他一切政策措施都重新開始。在這前後,福臨先後將博洛、尼堪複為親王,將迅速投靠自己的蘇克薩哈、詹岱封為議政大臣,久受壓製的黃旗老臣鼇拜、巴哈等也進入議政大臣之列。滿達海改封巽親王,多尼改封信親王,羅可鐸為平郡王,瓦克達為謙郡王,傑書為康郡王,在自己身邊形成了一股強大的拱衛皇權的勢力。其中滿達海、瓦克達為代善之子,傑書、羅可鐸為代善之孫,都是紅旗勢力,福臨以兩黃旗拉攏久在人下的兩紅旗,再加上濟爾哈朗的鑲藍旗,就足以對付兩白旗和正藍旗勢力,何況白旗大臣如蘇克薩哈、詹岱,以及吳拜兄弟等,見大樹已倒,紛紛投靠福臨,使白旗勢力內部處於分崩離析的狀態。加上多爾博、多尼等沒有多大的能耐,難以籠絡手下大臣,使白旗勢力沒有強有力的領導核心,因此為敗亡奠定了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