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文明漸行漸遠的時代,還有什麼能夠挽留我們的天真?
我有個畫家朋友,隱居在山村裏畫畫。女兒崇拜叔叔,也愛山村。“找叔叔玩吧。”於是出發。
一進村,女兒站在樹底下,張著嘴,就不往裏走了。
“媽媽,樹上的小刺球球是什麼?”
“小姑娘,離遠點,栗子有刺,別紮著你。”
“栗子?”
“對呀。毛栗子剝開,裏麵才是你們常吃的栗子。”
從此以後,女兒每次進村,一定要撿幾個毛栗子和刺核桃回去,給同學們見識見識,每次都是很大的驚喜。
當果實告別枝頭,被送進精加工車間;當魚兒離開河溝,變成真空包裝。聞不到泥土的芳香,聽不到河流的喧嘩,曼妙的自然景觀被盛大的超市輕鬆屏蔽。
“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孰為夫子?”一代代城市人,遠離鄉土,陌生田園,迷失了植物的真相,動物的本樣。何況孩子?
城裏孩子見過小貓小狗,但它們穿著毛背心,搭著小外套,染著粉色的毛,金色的辮,尾巴剔出一條纓子。那不是animal,而是pet。不
是動物,而是人的玩偶。
夕陽西下,走到山坡上。小孩和小狗滾在一起,看孩子的大狗機警不動;老母雞唧唧喳喳,帶著好多小雞滿地跑。我們迷路了,開始給畫家叔叔打電話。可是村裏信號不好。怎麼辦?放牛的娃娃出主意了:“嬸兒,您上大隊部去廣播。”
“廣播?”女兒再次瞠目結舌。
“太有意思了。知道嗎?70年代,農村裏找人都這樣。”
在村民們的幫助下,我們終於找到了“白雲深處”的畫家叔叔。秋日裏最後一抹斜陽,青磚綠瓦的庭院,閃現出畫家叔叔溫暖燦爛的笑臉:“快進來,餓壞了吧。”“不餓不餓,一路上好多趣事兒。”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開軒麵場圃,把酒話桑麻。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畫家叔叔,下次還來哦!
清吳昌碩《菊石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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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唐)王維《終南別業》
步入中年的詩人,興致來了就獨自信步出遊,走到水窮處,卻也不著急,幹脆坐下來欣賞這雲起雲落。碰到山間老人,甚至閑聊到忘了歸期。懂得閑時閑地如何獨處,卻更是忙時入世的一種難得豁達。真正到了“水窮處”,仍能“坐看雲起時”,這“水窮處”便定然不是真正的窮處,而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其實無論年齡,無論忙閑,無論獨處或是入世,這種豁達都是我們開啟幸福的一把金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