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見過最美麗、最快樂的墓園,是鄧麗君的筠園。整個墓地是一座巨大的鋼琴,踩踏黑白鍵,便響起悅耳的旋律。在這裏,24小時放著鄧麗君的甜歌,不斷有人在琴鍵上跳舞,佳人的雕像笑靨如花,熱情抱擁……也許,逝者並不想來者追悼她的死,而是愉悅她的生。
還有最燦爛的遺像,它屬於一位普通人。調皮的眼鏡,關不住的白牙,那笑容,恣意奔放,讓人心的烏雲一掃而空。
逝者是我的中學同學,永遠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那一個。他是我們班的領唱,指揮《馬賽曲》,一舉折桂。他還是人民大學的教授,學富五車,盡享妻兒天倫。可他也是先天的小兒麻痹,為了“身邊的姑娘”能抬起頭來,青年時承受巨大的痛苦,做了雙腿複原手術。人到中年,他又遭遇了惡性腦瘤。
他的葬禮在我所見,最為另類。至愛親朋不約而同地,沒有呼天搶地,甚至還有點兒嘻嘻哈哈。
出殯的時候,二十幾歲的兒子舉著那張燦爛的遺像,走在前麵。太太抱著厚厚一摞書:最下麵是封麵破舊的《現代漢語詞典》,再上麵是《牛津英漢詞典》,再上麵是幾本《國家地理》。最頂上,是逝者的一副眼鏡。
同去的男同學,拍著太太的肩膀:“都到那邊了,還給人家弄這麼些書。不怕他累著?”
“嗨,你們還不知道?他最喜歡的不就是翻詞典嗎?再不,就是開著車四處旅行。到那邊也一樣,該看的看看,想玩的玩玩。”
人生總有許多失去,從童年遺落的發夾,到青春變心的戀人、破滅的夢想……直至我們的生命……莊子妻死,唯他“箕踞鼓盆而歌”。死亡不過是無夢的睡眠,從此便可高枕無憂。
曾經綻放,便無悔;懂得珍惜,就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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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是人類無法逃避的哲學命題。而儒家強調“知生”,采取命定論的形式,主張盡人事,追求生的價值,將人生問題置於首位。孔子有雲:“未知生,焉知死。”(《論語·先進》)“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論語·顏淵》)他認為人生的目的是充實人的道德生活,至於壽命的長短,則是命運的安排,不必掛心。孟子後來又提出“立命”說,“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孟子·盡心上》教導人們不必計較生死壽夭,處理好現實生活,為了正義和人類的福祉,不惜獻出自己的生命。
明邊景昭《雙鶴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