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茶花對前途充滿了神秘感,還認準了自己將有一番闖蕩江湖的俠女奇遇哩。然而,現在剛看見自己越過了嘉陵江與長江的分水線,她就忍受不住了,真想放聲慟哭一場,大喊大叫著告別自己的童年和學生時代!可是,低眼看看身上的黃軍服,已經是一名女兵了呀,怎麼能大哭大叫……她抬起淚眼望著我,瞧瞧自己的靠山和大個子保護人,懇求道!“明哥,你唱個歌兒吧!”
我這時也是翻腸倒肚地難過,正想喊幾聲什麼……唱歌?對呀,應該唱歌,必須唱歌。我在全校歌詠比賽中得過第一名,自量也是這登陸艇上的第一!艇上的解放軍老同誌們可能樣樣都好,但是我聽見過你們集合開大會的時候互相拉歌子,幾個連呀排呀,唱過來唱過去,就是《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還有個《向前,向前》什麼的進行曲,大都直著脖子吼,還跑調兒,嚴格說不是唱歌,而是喊歌,實在沒法恭維。好,那就聽我的吧。為了何倩,為了茶花的懇求,也要唱!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由於唱了這麼一支歌,便在我今生的道路上造成了一個轉折點;甚至還影響了李茶花她們終生的格局!那是後話了。眼前,沒想到的一點,是我站在前甲板上這麼一唱,竟然引起了滿船歌聲。
渤海之濱,白河之津,
巍巍我南開精神!
…… ……
揚子之濱,嘉陵之津,
巍巍我南開精神!
這是重慶南開中學的校歌。誰也不知道,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此時為什麼要唱校歌。解放軍老同誌們則根本不知道這是一首什麼歌?然而,艇上最大的領導幹部,一位姓楊的團政治委員,見這群娃娃兵不再哭鼻子啦,而是齊聲唱歌,還唱得蠻好聽,他心裏高興,就沒頭沒腦地給我們鼓掌,還用濃重的山西口音喊著:“再來一個好不好?小鬼!”
“好--!”別的老同誌們應了一聲。
我們學生兵卻沒有再唱,心情仍然是沉重的。也對楊政委的話兒感到奇怪,誰是小鬼?
另外幾位幹部,直接管理我們這群學生兵的區隊長和政治指導員,剛才還很緊張,分別把守著登陸艇兩側的舷梯,生怕我們這些隻有一天軍齡的新戰士經不住“家庭關”的考驗,哭著鬧著下船去;又怕我們的父母家長爬上了登陸艇來拽兒女回家。現在總算開船了,忽然又發現了我這個大個子新兵能夠帶領大夥兒唱歌,呀呀,這是個什麼信號?是好事還是壞事兒?區隊長和指導員們大多是從保衛部抽調來的保衛幹事,他們知道重慶曾經是國民政府的陪都,把話說白了,就是“國民黨的老巢”;現在似乎已經發現了一名對手--船上居然有個一唱百應的“學生頭兒”!難道還有什麼小集團嗎?他們不約而同地對我加強了關注和提高了革命警惕性。我自然什麼也不知道……等我明白過來的時候,一切苦果都已變成了無可挽回的曆史。不過,現在這麼一唱校歌,大家才同時發現,原來這滿船新兵當中,大多數都是南開中學的同學。